王红玉作品：门里门外

门，关得严严的。

门里，我面对门站着，身后是儿子。门外，一男一女在楼道里撕打着，从五楼一直打到一楼。那女人的救命声撕心裂肺……

13岁的儿子咬牙切齿地说：“妈，你闪到后面去，我开门。”

“别，那男人有刀。”我的声音低沉而果决。

“可是，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儿子似乎在哀求我放他出去。

“我们救不了，我是女人，你是孩子。”我很无奈。

“妈，你不应该！”儿子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眼睛有些红。

其实我想救，刚听见楼上开始摔东西的时候我就准备上楼了。可是没想到还没等我打开门，他们已经破门而出顺着楼梯一路打杀下去，说是打杀，一点也没有夸张，透过门镜，我分明看到了那男人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我挺身而出的念头就被那明晃晃的东西给吓没了，因为，身后，有我的儿子。

每次楼上的夫妻吵架，我都异常紧张，当打到摔碗砸锅的关键时刻，也就是我这个国际警察必须披挂上阵的时候了。但是，他们似乎有着永远也打不完的架，家里该砸的砸了，该毁的毁了，旧的去了，新的再来，他们不断地更新换代着。我有时真的很佩服这一对夫妇，说他们宽容吧，芝麻大个事能吵出西瓜来，说他们计较吧，常常在互殴中打得鼻青脸肿，却也还能把日子坚持过下去。某位“哲人”说过这样的话：打架是夫妻关系的润滑剂。在他们那里，我找到了佐证。

两人直打到单元门口，突然没了动静，我正担心，却又听见那男人咚咚咚咚的上楼声，我凑近门镜，证实了那男人确实是上了楼，又听见了他家的门咣的一声摔上了，便急忙回头嘱咐儿子：“你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上，千万别轻易出来，我下去看看你阿姨。”“不！”儿子一副小男子汉的派头，“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那女人的敲门声从一楼，到二楼，又到三楼，六扇门里都死一般地沉寂着，她马上就要爬上四楼我家的门口了，我正犹豫着，儿子一把打开了门。

她进门后，表情很难看，她用右手托着左臂，我看到了血……

她苦笑着说：“我没事，别吓着孩子，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只想打个电话报警。”

我才想起，我早该报警，可是，当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意识。这时，儿子已经拨通了110。

我说：“今天晚上你不要走了，我陪你去包扎伤口。这个男人也太狠了，这还是两口子吗？你还和他过什么呀？”

那女人哭得悲悲戚戚：“为了孩子啊，我没有办法，要不早离了。”我说：“为了孩子，也不能等着他最后把你砍死啊！信我话，离了吧。”其实我知道她不会离，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又是四十几岁的人了，那男人正是魅力十足的时候，在外面拈花惹草，回到家里看什么都不顺眼，就打老婆摔家什，现在发展到动刀的地步。

那女人的伤口不是很深，但仍然在流血，估计那男人砍的时候很有分寸，他也知道砍死了人得偿命。

楼上又传来那男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声音变了调子，他似乎知道那女人就在我的家里。

我恨恨地骂道：“什么玩意！”

楼下终于有了警车的动静，110的工作效率低得几乎让我不能容忍，如果街道上发生了凶杀案，等他们慢悠悠地剔着牙缝溜达来时，估计那该杀的也杀完了，不该死的也早死定了。

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被带着接受教育 去了，女人也在几个亲友的陪同下去了医院。

楼上终于安静了。

我和儿子静静地对坐着。

许久，儿子突然说：“妈，如果我们及时打开门，阿姨是不是不能受伤啊？”

我下意识地看看那门，又看看儿子：“唉，如果今天你不在家就好了。”

儿子定定地看着我，那目光中，有嗔怪，有费解，还有些陌生。

我知道，这门，已经让儿子和我之间有了隔阂。

一夜未眠，天亮时，我拨通了房屋中介的电话……

王红玉，1966年生于黑龙江省肇源县新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