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兼程钢琴路（却把青梅嗅 11）

原创： 侯玲 高温 （豆子12岁）

这二十天，我和豆子闭关修炼，孩子在挑战自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陪伴她熬酷暑是我唯一能做的。五黄六月，在热死人的天气里，我们娘俩做了拼命三郎，她冲锋陷阵，我助威加油。

六月，豆子报了钢琴九级考试。三个月前，钢琴老师已要求细细打磨三首曲子和一组大调琶音。一个月前，豆子练琴懈怠，马上期末考试临近，她每天半小时练琴都勉勉强强。弹琴是功到自然 成的功夫活，我只能旁观，期待她在暑假里奋力直追。现在，她有一首曲子弹得结巴，错音频出。从前的考级曲子，豆子都能按计划完成任务。这次是我大意了，老师也相信孩子，这情况始料未及。

上完钢琴课，老师严肃地对豆子说：今现在手底错音多，速度跟不上。九级曲目要重新细抠，时间恐怕来不及。要不然你就退一步，考八级。八级的曲子你能背谱，不用再多练习。这是学琴以来，老师最严厉的一次训话。豆子低头揉搓着衣角，脸憋得通红低头不语。我难过又气愤。这段时间里我催她练琴，她总是搪塞敷衍，这回该清醒了吧。在我心里，此时也有一丝幸灾乐祸，我的警告被事实验证，可我一点都不轻松。

我带豆子回家，一路无话。自从学钢琴，豆子从没有过临阵脱逃，眼下老师下了最后通牒，她该怎么办？做母亲的人，总是一半是菩萨一半是魔鬼，我怕她吃苦又想让她吃点苦头，她到底能不能经得住考验？她不语，我不问。我心里像猫抓挠，又不想打破僵局。如果我一时心软开口安慰，也许她真会顺台阶下，那以后怎么办？弹琴遇到困难退缩让步一次，成长中就会有无数次地自我放逐。当初选择学钢琴不就是为了培养孩子的韧劲和吃苦精神吗？我不能替她成长，我只能狠心看着她去摸爬滚打，何况她这次是惫懒在先，不为此付出点代价，只怕以后会更侥幸，败得更惨。想透这些，我就铁了心，不表态。

我们默默地回家，我故作轻松地说：洗把脸，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她不说话。我又说：钢琴又不能当饭吃，很多孩子不学琴也就长大了，咱们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学。豆子哇的一声哭了。她抽噎着说：我不想放弃，我要考九级。我会好好练琴，每天加俩小时。我一阵心酸，一阵欣喜。明明我是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可为何听到孩子要拼命时我又慌张。我使劲地拥抱她，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坐在琴凳上谈心：“弹钢琴，是你的爱好，你好好的弹，我一定支持。参加钢琴考级可以证明你的能力，但也不强迫你要爱上钢琴。不能为了考级学钢琴，逼着你学得兴趣索然。当然你要明白，世间喜欢的东西都要付出努力，要能为它吃苦。成功 是汗水换来的。”我说得苦口婆心，豆子听得用心。她眼里泪水退去，眼光坚定，认真地说：“我贪玩没好好练琴，可我从今天起就努力练琴，一定能赶上。”我又一次拥抱她。这次，我们拉勾彼此鼓励。我全力支持，她全心全意，我们奋战一个月，不问结果，只求挑战自己努力过。

豆子给三首曲子编号，谱子贴成连页我帮着替换，节拍器我调节，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要吃苦，结果却天天过的忙碌充实，忘了苦在哪里。豆子弹琴，我逐小节盯她背谱子。她踩踏板，我看时值；她变换强弱，我看轻重。我们一起练习，纠正；我们一起休息，听原曲演奏。这般同甘共苦时，我们就是战友，心又近了许多。我顺势给她读《岂曰无衣》，我们坚定信念。成长需要亲力亲为，困难面前，即使亲妈也爱莫能助，这才是公平公正的人生 ，人生的意义不就是体验吗?

一号曲子是技巧性练习曲，莫谢莱斯的《练习曲》。每小节十二拍，速度要弹到270。三遍弹下来，我脑袋还像鸡啄米般上上下下，从左到右，眼睛盯谱子酸痛，不过看豆子狂练不喊苦，也就不觉的头晕，这是精神力量的支撑着。很快，这首曲子她发挥稳定，我们略有收获。

考试必选的巴洛克-古典风格曲目，贝多芬《C小调奏鸣曲第一乐章》，豆子称它二号曲目。它是老大难，豆子现在弹有错音，速度也没达标。单个练习攻克难关，每天一个音符一个音符订正，一个小节一个小节细抠，一段再加一段重复。整整一周，她踏踏实实弹完每个音，弹得准确连贯，再加速度就好。豆子的小脑袋又晃动起来，她有些小得意，喊着说：“妈妈，你快点告诉钢琴老师，我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怕她骄傲，我赶紧打压说：“等你速度加上去了再说。你忘了老师那天的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豆子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又开始练习。孩子到底是孩子，她不懂得自怨自艾，只会一门心思去努力，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心态！

十天后，我们去见钢琴老师，豆子弹完《C小调奏鸣曲第一乐章》，老师吃惊又惊喜，连声说：“早这样练习不就好了。”面对老师的嗔怪和鼓励，豆子又被捧上天，她信心大增。她回家路上说：“弹琴，我还可以再努力，更卖力。”如此皆大欢喜我没想到。我看到她有面对困难的勇气，她就是最勇敢的姑娘。这样的成长很真实。

我们再接再厉。每天三次练琴，每次至少一小时。天太热，两个小风扇换着吹，我们弹得挥汗如雨。节拍器调到160，速度还得加。三拍子的节奏，像急促的呼吸，要弹得接连不断。音符似跳出水面的鱼，冒个泡就倏地不见了，我不时强调：再注意强弱，右手旋律要突出。这个音不要拖拉，干脆利索。十六开纸的曲子八页，挪动翻页都要操心。速度慢时一遍下来十多分钟。又是十天，终于弹得顺溜，三遍连弹四十分钟。

三号曲子是浪漫-近现代风格，选汪立三老师中国风的《在阳光下》。这首曲子是豆子的最爱，她得心应手。这几年弹琴，她对中国传统曲目弹得轻巧，学得自如。《梁祝》《山娃》《放马曲》，她总能弹得让老师惊叹。中国娃，生活 的环境就是酝酿中国风乐曲的土壤。

室外气温三十八度，每天练琴超过五个小时，三首曲目齐过一遍要半小时，做到背谱弹奏流畅，这是一个克格勃的魔鬼训练。豆子挑战，我做陪练，用行动体验毅力和勤奋创造的奇迹。每天弹琴时，只要她一个眼神，我便心领神会，或是翻谱子，或是标重点，或是给节拍器上发条。二十多天里，豆子在实践钢铁是怎样练成，我在体验琴童怎样培养。

回头再想，在弹错反复纠正改不好时，豆子常是泪水伴着汗水，也使性子，摔手不弹。可超不过半个小时，她会回来乖乖练习。二号曲子弹得曲折的时候，我们俩头快弹炸了，偶尔八度都弹错，还有无名指的折指，问题像小山压在心头。节拍器罢工了，豆子自嘲：曲子复杂的把好好的节拍器都弹成神经病。在艰辛的一个月里，困难总是多，一山放过一山拦，但每次柳暗花明又一村时，我们又那样欣喜。反反复复磨炼，是铁在煅烧淬火再敲打。豆子在弹琴中长大，这样的成长体验才是最珍贵。

八月十号考级，豆子发挥正常，两个月后成绩公布是通过，我很满意。豆子不甘心，她咬牙说十级必须考优秀，这是我乐意看到的结果。有些事情，必须孩子扑在前面，做母亲的哪怕心疼也是欣慰。

弹琴一路，我们哭了笑了都是一时，重要的是我和孩子都学着甘于吃苦，敢于挑战。这个小女孩在弹琴的路上走得艰难，却很充实。后来，她就有个口头禅：“没有弹到手抽筋怎么能说你努力了，没有挥洒汗水怎么能奢望成功。”听她如是说，我无比欣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