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内外（却把青梅嗅 10）

原创： 侯玲

2011年7月6日 星期三 晴

天气预报，最近有极端天气，真幸运我生在北方的平原上，极端只是瓢泼大雨。

今天是豆子小升初的考试。

早晨雨很大。我撑伞送豆子去考试，气氛不算融洽。看时间来不及，我随手拿家里很久不用的木柄黑雨伞，豆子是典型的唯美 主义，她觉得太难看，嘟嘟囔囔让我去换，我觉得没必要计较。一把伞下，两人两种心情 ，彼此情绪都受影响。十分钟后，她故意躲着伞，甚至半个肩膀淋湿，我懒得拉她进来，就这样彼此不肯让步，一路无话。

豆子进考场了，风还在刮雨还在下。我有点落寞，自责自己刚刚和孩子较真，不肯哄哄她，万一她在考场还是心情不好，岂不是因小失大？很快我又安慰自己，豆子是分得清大小事的孩子，她只是和我赌气，离开我，她很快能调整情绪。知女莫若娘，这点把握我是有的。

雨停了。云还是不白，天还是不蓝。我要是鱼或者是蘑菇，都好。可我不是，我还不会游泳。我想让自己是河伯，顺流而东，那会碰到北海若吗？豆子曾经问我，为什么要是河伯？她不知道，我借庄子宽心，人要格局远大，抬眼境界无穷，不要自以为是贻笑大方。很多时候，我能想明白很多事情。复杂的事情往往有多个头绪，但结果只有一个，好或者不好。对我们来说，只有接受，开心 或不开心，但最终平静的时候多。时间过得真快。豆子该考完语文了，她还会生气吗？应该不会，她是个心思简单的女孩子，不好的事情转眼就忘记。昨天她还说自己是一条鱼，不快乐 只有七秒的记忆。

只要一想起曾经后悔的事，心中的梅花便落了下来。天又下起了雨。我心中隐隐透着懊悔，盼着她考完试能雨过天晴。

成长中，我告诉她不许毛毛糙糙丢三落四，不许长时间玩电脑手机，不许摸猫猫狗狗，不许喝太多饮料，不许和陌生人说话......禁令多的我都头晕。我总想着她能完美，成长中少犯错误。看到她的小问题，母女就活在犯错纠错的轮回里，我们冷战闹情绪，我们和解相亲相爱，我们和天下所有的母女犯同样的错误，也享受所有的快乐。今天，我却感觉自己好像不对，豆子听话的时候多，现在的她羡慕渴望那些被我禁止的事情。孩子会长大，终有一天，她会走到我的禁令圈不住的地方，我该怎么办？吃一堑长一智的话是说给谁的？唯有成长是不可替代。我应该张开拥抱的胸怀，在她迷茫无助的时候给她力量。

自从有了豆子，我就努力地活着，做个好妈妈是我生活 的全部。不知何时，我养了个习惯。豆子因为耍脾气早餐没好好吃，我一定要和她吃的一般少，我想知道喝一点点牛奶的肚子在几点会饿；豆子要生气没穿外套走了，我就脱掉自己的毛衫，想试试今天真的冷不冷；豆子做错事情，以前会用尺子打手心，现在，我用手掌去打她屁股，手心的痛会告诉我下手重不重。这些事，今天想想怎么都有点可笑，我是用自虐的方式教育 孩子吗？每一次我把自己先感动，再觉得孩子没心没肺，我是不是用爱的名义绑架了孩子成长？

时光在流逝，豆子在成长，我的爱从来没有疲惫。庆幸她日渐长大，我们之间的暴力冲突少了，彼此的理解包容多了。可长大有长大的烦恼，但我们面临的事情也更复杂。

按计划今年她的钢琴要考九级，可离考试仅剩一个月时，她的九级曲目还没有学完，更别提加速度，细细琢磨曲子。我不甘让她放弃，但又得面对现实。我反复权衡，告诫自己切勿揠苗助长，不做焦虑逼迫的家长。终于我心平气和，去做她的思想工作。学钢琴的初衷不是为了考级，应该增加练习时间，努力弥补。先轻轻松松考个八级，毕竟八级的曲目烂熟。知耻而后勇，此后学习切莫抱游戏心。

我和豆子摊牌那个下午，心情低沉。我是先说服自己才来游说她。我带她吃鸡汤刀削面。她吃得狼吞虎咽，就是不说话，这孩子的心思细腻如我。自从钢琴课上老师批评她后，她已经心里有了压力。到家门口时，我实在忍不住，直接问她的打算。豆子镇定地说：我要考九级。练呗，每天再多练两小时。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再问她一遍：假期你就不能安排游玩。豆子说：好好弹一个月，还有十天玩的时间，我不想半途而废。我仔细看和我一般高的豆子，仿佛不认识她。我被她这几句话感动得稀里哗啦。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结果，却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我推心置腹和豆子谈话，表决心，我说我会全力支持她，陪她练琴。哪怕挑战的结果不成功 ，她也是最优秀的孩子，是个敢于面对的孩子。豆子啃着桃子，仿佛没听见我的感动，淡淡地说：努力了怎么会不成功？后来，她每天四个小时的练琴，挥汗如雨，她都刻苦拼命。从早到晚，我陪不陪她都能坐得住，弹得卖力。从内心我已真正接受考试结果，我看中的是孩子坚持了这个异常艰辛的过程。真正的挑战，坚持下来就是成功。

我期待生活教给她真理：要想成功就得努力。我也给她准备一句话：没有成功，说明努力还不够。这般矛盾的心，如这无常的天气。万无一失的教育算不算完美，可失败的就是这份预备的完美。今天，我想我得告诉豆子，努力了没有成功，也许是方向错了。我相信豆子还会用啃桃子的笃信从容说一句：那有什么，再选个目标做就是了。

现在，豆子的数学该考完了。她的小学学习就要告一段落，我想拥抱它，这一路风雨我们同走过，走得还好。那天她拿回毕业照，我一眼就找到她，不等她问我谁最漂亮，我由衷赞叹：这么多孩子，只有一个最入我的眼，百看不厌。听我毫不掩饰地夸赞，豆子笑得像朵花。

豆子在考试，我在场外反思着这些年的陪伴。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思考过我和她的成长，有些豁然开朗的顿悟。还好，不算晚。

雨还在下，豆子笑吟吟走出考场，她问东问西，唯独没有提早晨的不开心。我小心翼翼撑起旧伞，她看都不看钻入伞下，搂着我的脖子撒娇要吃蛋糕。这个雨天，我不是鱼，不是蘑菇，也不是河伯，我什么都没有做，只要耐心等等就风轻云淡。

我曾经以为妈妈要做奥特曼，奥特曼天下无敌，我是妈妈我就要担起孩子的一切。今日在考场外面，我交了一份答卷。孩子和妈妈谁都无需做奥特曼，闹闹情绪，偶尔脆弱都是正常，只要该上场时候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