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钢琴演奏会（却把青梅嗅 8）
原创： 侯玲
掰指头算，女儿学钢琴已三年零四个月。去年过年时，在众多亲友的鼓励下，她兴致勃勃地演奏几首曲子。大家鼓掌肯定，发红包表示支持。女儿把红包收拢，美其名曰：门票。
我调侃：不能光收门票不长进，要小结经验查缺补漏，表演的曲子至少得背谱吧。看在红包的份上，是不是要选有难度的曲子表演呢？女儿郑重地点头称是，她说：以后每年春节，我都要举办钢琴演奏会。此话一出，我顿时感觉青出于蓝。原想着将她一军，杀杀傲气，不曾想倒真把她点拨灵醒了。若真能坚持表演性弹奏，她的胆量和临场发挥是要经得住考验呢。人前十分钟，台后十年功。这种长久的磨炼于孩子才上真正的收益。
临近过年，在期末的钢琴课上，女儿向钢琴老师提要求：要复习十三首曲子，办个钢琴演奏会，春节搞个小创收。钢琴老师极力支持这个想法，我就打趣说：好好练习，门票收入你们师生对半分。大家笑着期待着，仿佛弹钢琴真就是极有趣的事。
万事俱备，家人朋友都知道了女儿要开演奏会，她必须背谱子演奏四十分钟。我有点替她着急，三天不练手生，好多曲子学时是拿手曲目，搁置几个月后，她已是弹得结结巴巴。平时总说学习紧张，手头就练最近学的几首曲子。我每每笑话她弹琴是笨熊掰苞米，学一路遗散一路，她不以为然，这下该她着急。我竟然窃喜，仿佛是看到多大的笑话，又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未雨绸缪的得意。甚至，我还得表现出深深地同情，毕竟孩子要为演奏会做个大复习，每天练琴不少于三小时。看着我很担心，女儿就元气满满。她安慰我：放心吧，我会乖乖练习，也不需要你陪。我夸奖她，表示钢琴会的门票由她自由支配。在精神鼓励和金钱诱导的双重推动下，孩子练琴空前积极认真。我又是一阵骄傲。在孩子学琴的路上，我总是能找出来一些新花样，让她学得兴趣盎然。这样的自我表扬后，也有冷静地反思，所有学习都是红萝卜加大棒子式，哪里有不费力的收获呢？但愿日后她能明白。
女儿一心想把演奏会做得正式，我由着她折腾。闲余时间我帮她设计门票。女儿手绘门票，明码标价图文并茂，两个小时制出二十四张门票，她自信地说：多么有收藏价值的门票呢。我无奈地摇头，其母在此，其女此举不足为奇也。这次演奏，女儿精心选曲目：中国风的《梁祝》、《山娃》、《放马山歌》；通俗曲子《童年的回忆》、《致爱丽丝》；专业曲目是莫扎特《C大调奏鸣曲》第三乐章、克拉莫《练习曲》、巴赫《二部创意》、即兴表演《四小天鹅》等，演奏四十分钟绰绰有余。我泼冷水提醒她：这些曲目是初级，观赏就靠亲情 捧场。可她一脸自信说：明年我要更厉害呢。我就佩服女儿这种敢于挑战的勇气，喜欢看她像个小老虎一般扑着挑战。
每天练琴之余，女儿就做钢琴门票的预售，可她跃跃欲试之后，发现自己推销实在张不开口。她机灵的把狡黠的目光投向我，和我商量：妈妈帮我推销，一张门票提成给你一块钱。我当然乐意帮她，稍做宣传推销五张十张。她的门票来分三类：一个观众是VIP级，俩三人一起听是个小包场，七八个人一起欣赏是团购。亲朋好友对孩子的设想感兴趣，周围琴童的父母 好奇孩子所学的展示，一传十，十传二十。大家都想看看，一个孩子如何面对一众观众从容演奏。女儿兴趣高涨，她算好账试探着说：妈妈，可不可以给你提成一张门票？就这样，女儿把要兑现我的现金换成门票，我一时汗颜。在数字方面我一直是糊涂的，她的营销一下子就把我套牢了。我兴致勃勃再去推销一张门票。就女儿这一番计算的故事 ，听得人又赞扬了她一番，顺势我又卖出去三张门票。
自从门票预售告罄，我整天自在。不用督促女儿练琴，也不用陪盯谱子，为了演奏能出彩，她苦学苦练不用人催。家人担心卖门票会把高雅的艺术变俗。我问女儿：在你心底对钢琴的定义是挣钱手段还是真心喜欢？她嘻嘻一笑说：郎朗也给特仑苏牛奶做代言呢，谁又能说他不是钢琴王子？我心下释然。孩子在成长，她的人生 理念正在生成，我不需要担心太多。她愿意用弹钢琴挣三百二十五块钱，我相信这是对孩子弹琴实力的挑战，也是检验她对钢琴的真爱和坚持。调动学习的积极性才是关键，我想，我直接给女儿几百块钱，也很难让她有如此高昂的成就感。
演奏会从腊月开始筹备，半个月练习，已变成跨年钢琴演奏会。女儿试着给我弹过几次，反复练习改进，她的信心一次比一次强。人再多女儿也不怵。她背谱演奏，手指灵巧挥洒自如。最初表演她略略紧张，时不时咬着嘴唇，后背紧绷。等到第四场演出时，她已经摇头晃脑，甚至略微闭眼，还能在快速弹时炫技般微微摇晃身体。在最后一次表演时，十三首曲子已经弹得烂熟、看她弹得开心 又自豪，我竟然一时泪湿眼眶，似乎看到孩子和钢琴的对话，指端流淌的音乐是她的歌声，这才是她真正的享受。那一刻，我后悔没有为孩子准备一束鲜花。今日的她，值得我骄傲。我拥抱她，悄悄耳语：你可以去买芭比娃娃了。她笑得没心没肺。于我们而言，今日之兴奋相当于获大奖，这是孩子心甘情愿地付出，也是主动挑战的胜利。
过了九年，想起这件事，我还是很激动。为自己在教育 孩子的路上突发的奇想，为孩子在一次一次尝试挑战中的成长。虽然这些琐事在日后的大事面前不值一提，可我心里明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格局，绝不是一朝一夕能修成的。
这个寒假，豆子过得很充实，她努力地弹琴，快乐 地表演，回头看看，竟然没有一天不弹琴。众人的肯定是她前进的动力，大家的指导是她进步的阶梯，我们感谢这次演奏会让孩子在成长。
若干年后，我的孩子回忆弹琴，她想起的，不只是练习的辛苦，更有被人欣赏的喜悦。这才是我们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