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美国民歌传奇》我的伍德斯托克(2)

寄梦中人日期:吉他谱阅读:16235

2001年8月22日,星期三

早晨八点半我就被热醒了,宾州强烈的阳光把我的帐篷变成了一个小温室。既然无法再睡,我索性爬起床和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同行的有一个带着眼镜,面容憔悴的女人,名叫科特尼(Courtney),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食堂离露营区并不远,来吃饭的都是志愿者,我们凭手腕上的次性纸手镯可以免费领一份饭。食堂里起码有一半是孩子,负责发放食品的更是清一色的中学生。早饭简单却营养丰富,有橘子汁,麦片,牛奶,还有一罐酸奶。帐篷里有一个大喇叭,就像国内农村里那种公社广播站一样,不同的是这里的广播播放的不是《东方红》,而是“感恩 而死”乐队的音乐。

吃完饭,我到各处去转了转。由于时间还早,这里只有少数几个志愿者在走动。各个路口都有穿着黄色马甲的志愿者在把守,检查来往人员的证件。据我估计,这是一个面积大概有一平方公里的农场,被一条东西向的小河分成了两半。河的南面是露营区,北面则是舞台和停车场。后来知道,这个农场是私人的,平时作为养牛场,只有每年的七八月份被费城民歌节租用。组委会必须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铺设栏杆,架设输电设备、通讯设备、供水设备,以及保障志愿者的衣食住行,工作量是非常大的。而民歌节结束后,一切都必须搬走,不能留下一点痕迹。唯搬不走的就是刚刚耗资三十五万元修建成的新舞台。舞台背靠小河,面对一处自然 形成的山坡就像一个巨大的阶梯教室,据说最多可以容纳两万名观众。那天舞台还没有正式完工,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安装灯光和音响设备。这座舞台有一个A字型的房顶,从外表上看去就像是一个农家粮仓(Bam),很符合民歌节的气氛。舞台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室,能储藏很多物资。舞台很深,幕布后面还有很大的一块空间,供等待上场的音乐家休息。舞台侧面另有一间房子,调音师有足够的空间来安放复杂的录音混音设备。

建造新舞台的原因是为了庆祝费城民歌节的四十大寿。美国的民歌节其实还有很多,最有名的当然要数新港民歌节。费城民歌节虽说不是历史最悠久的,但却是最持久的。像这样能连续不中断地举办四十年的民歌节真是不多见,所以这个民歌节也慢慢变成了美国公认的比较有名的民歌节之一。费城民歌节换过几个地方,但从1971年开始就一直在这个农场。今年一共有2500名志愿者来帮忙,他们大部分都住在露营区。而从星期四开始,露营区将接纳交费的露营者,总共有5000个名额,早就销售一空。我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因为真正的民歌节其实不是发生在舞台上,而是在露营区!

回到“加拿大”,我发现大部分人都出去工作了,剩下的人在清理帐篷内的杂物。我今天没被安排什么活,就正好帮忙清理。“加拿大”有一个规矩,每天早上不出去干活的鱼责打扫卫生,以及打水和买冰。在露营区洗澡都要自己去几百米以外的地方打水,然后把水桶放在太阳底下晒热。“加拿大”有两个专门放食品的帐篷,里面有许多塑料保温桶,每天都得去买冰。

干完活,一个名叫埃利克(Ec)的费城消防队员问我想不想来一杯鸡尾酒,我还没有养成在早晨十点喝烈酒的习惯,不过还是答应了。我跟着他进了食品帐篷,发现这里有十几大瓶威士忌、白兰地和伏特加,以及番茄汁,胡椒,芥末,盐、墨西哥辣椒酱、橘子汁和柠檬等配鸡尾酒的原料。埃利克熟练地配了两杯“红玛丽”( Bloody Mary),我们俩就坐在椅子上喝酒聊天。酒精使我暂时摆脱了困倦,心情 开始愉快起来

你们这伙人认识多久了?”我问。

“我们许多人从小就认识,而且都是在费城民歌节上当志愿者时认识的,后来就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其实这里的许多露营地都是这样的,大家平时都忙自己的事,每年这个时候来疯一个星期。“加拿大'算是互相间联系比较紧密的,我们有自己的网站,每年还都会找理由聚几次。”

你们为什么叫“加拿大”?”我问。

故事 挺复杂。简单地说,大概十年前我们这伙人想给自己的营地起一个震耳欲聋的名字,就叫我们的头儿萨姆(Sam)负责设计营旗。这家伙旗子设计好以后带着它去加拿大玩,结果在回美国的时候被边防军扣住了,因为他在车里藏了几磅大麻。结果车子被没收了,营旗也在车里没拿回来。当时离费城民歌节只剩下两天了,萨姆这家伙什么也拿不出来,只有一面在加拿大买的国旗,于是我们就只好把自己叫做加拿大”了,其实我们当中一个正宗的加拿大人也没有正聊着,朋克女孩西娅走进了帐篷。她拿起椅子上放着的汤姆,沃夫( Tom Wolfe)写的那本有名的《令人震惊的酸剂考试》( Electric kool- Aid Acid tests,这个Kool-Aid是一种便宜饮料的名字,当年肯·凯西就是在这种饮料里放上LSD给来参加“考试的年轻人们喝)对我说:“你看过这本书吗?”

“没有,但我知道它写的是什么。”

你应该读读这本书。我那时每天只读两页,为的是能多读几天。”

于是我们开始聊六十年代。当聊到查尔斯,曼森时,西娅突然抬高了声音说到:“曼森这件事可怕的就在于,现在他又变得很酷了,而且今后每隔一段时间都可能会来一次复兴。他所诞生的土壤现在仍然广泛地存在着,这些来民歌节的孩子们有许多人都有可能成为曼森家族的成员

如果曼森突然出现的话。

“你喜欢朋克吗?”西娅又问我。

“要看什么样的。”我回答到,“现在中国有很多朋克,只学会了三个和弦就敢在舞台上骂大街,这样的我不喜欢。其实我觉得只要你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去听资本家和政府的摆布,就是朋克。在我看来,伍迪·格思里就是美国历史上最牛的朋克。

“绝对正确!”西娅答到,“还有皮特·西格也是。当年HUAC指控这些民歌手是共产党,可他们想做的无非就是用民歌来表达自己对社会的意见,和改变那个丑恶的社会的愿望。他们这些老民歌手其实可以说是弹原声吉他的朋克,约翰尼·罗顿(JohnnyRotten,朋克乐队“性手枪”的主唱)比起他们来那是差远了。不仅如此,比他们再老一点的那些老民歌,那些公然描述强盗和谋杀犯的故事的歌曲,都特别朋克。在我看来,民歌和朋克是一样的。我不会弹电吉他,但只要给我把十二弦吉他,让我能够和我的朋友们围着篝火,一起唱一些粗鲁(Rude)的歌曲,直到黎明,我就满足了!”

这个朋克女孩真的不简单。

我们这边聊着天,那边埃利克却从帐篷里拿出一个大西瓜,用刀子削掉顶盖,然后用一把长勺子把西瓜肉挖出来装进一只大塑料袋里。这个埃利克心眼还挺好,我这么想

又过了一会儿,昨晚那个弹吉他的长发青年回来了。他拿起一把吉他,坐在一边开始练习段过门,非常复杂,但却很好听。我后来知道,他叫史蒂夫(Steve),是“加拿大”唯一出版过唱片的人,是个“正宗”的音乐家。就在他练习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个老头,听了一阵,就蹲下身,向史蒂夫提了几个建议,史蒂夫连连点头称是。后来这个老头干脆跑回自己的帐篷,拿来一把吉他,和史蒂夫坐在一起Jam起来。这样的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露营区里发生着。

整个星期三的白天我就是这样在看书、聊天和听别人弹琴唱歌中度过的。我又新认识了几个“加拿大”的成员:萨姆原来是个戴眼镜、留胡子的文静的年轻人,一点不像一个毒品贩子;诺拉(Nora)有些胖,是正在大学读电影专业的研究生;凯文(Kevin)年纪稍大,非常沉默,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弹琴,他喜欢老民歌;玛雅(Maya)是一个印度后裔,现在在纽约一个电影制片厂工作。音乐家史蒂夫的女朋友南茜(Nancy)则是一个计算机图形设计师。总之,这里干什么的都有晚上这里依然像昨天一样热闹非凡。昨晚的明星比尔又来了,但今晚的主角却不是他,而是白天见过的那个中年妇女科特尼。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背心,下身是一条灰色长裙,棕色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膀上,头上则顶着一个银色的玩具王冠。她唱歌时十只细长的手指不停地做着手势,像是京剧里的花旦。她的嗓音很细弱,必须离得很近方能听清楚,可却异常甜美,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白天那个灰头土脸的中年妇女不见了,代之以一位风情万种的民歌女皇,这一转变让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天晚上她唱了多首古老的爱尔兰民谣,大多数我都从没有听到过,但却一首比一首优美 。为她伴奏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老人,弹吉他的手法毫不夸张,但却听得出其技术非常精湛。后来我才知道,科特尼的父亲 是费城一个有名的民歌专家,她从小就浸淫在民歌当中,尤其擅长演唱。她的嗓音细幼,极有特色。那个“毒品贩子”萨姆是她的丈夫,两人都是费城民歌节组委会的常任理事。

早晨一点多钟的时候,和声女王简回来了。见到那么多人在听科特尼唱歌,她也来了兴致,把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朋克女孩西娅拉了起来,对大家说

今年年初我们新成立了一个女声四重唱小组,名叫“正面全裸民歌”( Full Frontal Folk)乐队。今天虽然三缺一,但仍然愿意为大家表演。”

于是,科特尼、简和西娅开始为我们演唱。这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场景:一个是头戴王冠,声音纤细的民歌女皇,一个是穿着比基尼、嗓音浑厚的和声女王,再加上一个一身朋克打扮,声音暗哑却极有个性的朋克女孩,三人合在一起效果却是出奇得好!很快我们的帐篷外面就聚满了人她们每唱完一首歌曲都会赢得阵阵掌声和欢呼。遇到大家熟悉的歌曲则全场一起合唱,场面真是激动人心。我记得她们又一次演唱了那首《南方十字星座》,并故意把合唱部分延长了,大家遍又一遍地唱着,声音在农场的上空激荡,我的心也飞上了云霄!

晚会一直进行到凌晨四点多钟,我又开始犯困了,不得不撤了出来。这次我是真的困了,脑袋一刚挨上枕头就睡着了,连帐篷里混进来的一只蚂蚱也没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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