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索斯兄弟: 叙事过程的中断与缝合

4.2叙事过程的中断与缝合

拒绝观点，拒绝一个画外的解说者，这使梅索斯兄弟的电影在传达与接受上具有自己鲜明的特色。作为“直接”电影方法的长期坚持者，梅索斯兄弟的记录方式是与传统的“编剧”、“导演”方式背道而驰的。他们在拍摄前不使用剧本，从来不让被摄者重述某些有意思的话，或者在摄影机前摆姿势，而让事情以它自己的方式发生

也就是说，梅索斯兄弟是不来“摆拍”、“重演”那一套的。

由于“直接”电影存在的前提就是被拍摄事件的不可预知性，所以该类影片里只存在有限叙述，而不存在无限叙述。这也符合人们认识客观世界的状况:客观世界是无限伸展的，而人类的认识视野却是相对有限的。在纪录电影中，无论是以拍摄者作为叙述者，还是以被摄者作为叙述者，其叙述都是有限的。这就存在一个问题:“如果对一组事件的了解是不完整的，那么无论遗失的信息是被暂时延宕，还是被永久压制，对已知事件的阐释都可能与得到被延宕或被压制的信息之后所做出的阐释不同……信息延宕或压制所产生的断点提供了观察的窗口，使我们看到虚构的或非虚构的叙事是如何影响着对它们所再现的事件的阐释。”

梅索斯纪录电影的叙事断点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种是暂时性的断点。由于叙事的需要，制作者必须延宕某些叙事信息以获取观众的兴趣，或者说吊起他们的胃口。基于观众接受的考虑，梅索斯兄弟的纪录电影《给我庇护》在后期制作中打乱了传统的线形时空，设置了两个不断交错的时空:一个是以现在时态表现滚石乐队成员在监视器前看他们自己演出、交谈、小憩场景的时空，一个是以过去时态表现滚石乐队的职业生涯(包括阿特蒙意外事件)的时空。剪辑师通过改变画面色彩、改变画面边框等手法实现两个时空的自然 转换。很显然，以乐队成员的现在时态作为立足点，重新安排各个演出事件、生活 场景的秩序，就意味着创作者会有意压制、延宕某些叙事信息以制造悬念。虽然梅索斯兄弟一再强调他们的电影不带“观点”，或者说是不抱成见，但在后期剪辑中，既然通过叙事信息的延宕设置了悬念，那就意味着影片给观众提供了不同的阐释可能，而观众也有了不同的解读可能。对于《给我庇护》的主题 ，不同的人就有不同说法，有人说是滚石乐队的玩忽职守，有人说是滚石乐队的腐烂，有人说是关于60年代乐观主义的终结

种是永久性断点。当梅索斯兄弟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在第一时间、第一现场进行记录的话，那么，他们所记录的事件就可能变得残缺不全，成为些零碎的片段;另外，由于道德禁忌或法律约束，作为制作者必须回避某些事件的场景，以保护被摄者的权益、隐私。梅索斯兄弟在拍摄之前或之后会与被摄对象签订肖像权出让协议，如果遭到拒绝的话，相关段落将不用于剪辑。这两种情形必然由于压制叙事信息使得影片留下永久性断点。

根据兄弟俩一贯的立场，他们视画外解说为敌人，甚至极少用片头字幕的形式交代背景或者提示剧情——一从叙事学角度来看，这是一种利用省略手段来进行叙事的方式。但《灰色花园》是个特例，梅索斯兄弟巧妙地利用报纸对母女俩的报道交代了她们的居住环境及其生存背景。那么，对于永久性断点，梅索斯兄弟又是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缝合呢?

他们主要采用三种方式

(1)人物 对白提供叙事框架。

对话，在梅索斯兄弟的电影中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要性。

对于人物对白的关注，使得梅索斯兄弟首先是一个记者，然后才是一个艺术家。他首先关注的是事实，然后才是美。

而对话正是事实构成与发展的框架。例如在《灰色花园》中，我们对于母女俩的过去，例如对大艾迪的歌手生涯、小艾迪的模特身份的印象，对她们以前的情感生活的印象，主要是通过母女俩琐碎的日常对话渐渐累积并变得完整的。

(2)在相似的情境氛围中进行素材替换。

利用相似的情境氛围替换没有拍到或者虽然拍到却不能使用的素材，这在梅索斯兄弟的纪录电影中是屡见不鲜的。如果使用不当，这将构成对于观众的一种欺骗，但在梅索斯兄弟的电影中，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叙事弥补方式。

(3)有声源音乐作为叙事手段。

由于技术限制(无法采用同步录音)及观念影响，梅索斯兄弟以前的大多纪录片人都采用画外配乐的方式。不管有无声源，音乐总是贯穿始终。而在梅索斯兄弟的纪录电影里，这种现象发生了根本性改变。音乐参与剧情之中，成为一种缝合叙事的有效手段，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伴奏。尤为重要的是，他们基本上都采用的都是有声源音乐。一些音乐人物的传记性电影——如《快报，披头士在美国》、《给我庇护》、《赫洛维茨:最后的浪漫主义者》如此，其他影片如《推销员》、《灰色花园》也是如此

音乐在梅索斯兄弟的纪录电影在缝合叙事上具有以下几种叙事功能:

(1)连缀日常画面，作为整个叙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关于音乐人物的几部电影中，被摄者的演出是无可争议的表现内容，如甲壳虫乐队和滚石乐队的数场演出。而在《灰色花园》中，大艾迪几次唱歌往往是对于过去岁月的一种缅怀，小艾迪几次唱歌则往往是在向镜头后面的大卫表达她的情感。

当小艾迪手指摄影机，唱“我在恋爱中，和你……”，这几乎是赤裸裸地向大卫示爱了。这里的唱词实际上反映了她的真实心迹。

(2)传达某种情致，渲染某种氛围。例如在《给我庇护》中，有这么小的插曲:

由特到中一个女孩脸部侧影，然后拉成一个人群中景。女孩身体朝后一倒，然后直起身来，将笛子横在嘴边。

个化装成骷髅的女孩面部。她似乎在倾听。

特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擦过晨光中的人群，缓缓落了下来。笛声

这段笛声是在清晨的亚特兰大高速公路上那种金黄的光线中拍摄的，情绪氛围浪漫、自由，甚至还有一种神秘感。这种氛围与后来的恐惧、凶险氛围恰成对照，从而形成一种强烈的叙事效果。

(3)转换时空关系。例如在《给我庇护》中，在米克的一场演唱会后，通过乐声的延续转换到他们看素材的场景。

通过音乐声转换时空，并以电视画框来确认新的时空，整个过程自然流畅，准确到位，通过这种高超的剪辑技巧，完成了叙事的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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