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金鱼：我当孩子王的日子

文/陆羽金鱼

暮然回首人生 路，打开记忆里的分类夹，去找寻那难忘的珍藏，然后笨拙地摆着文字方块，用烂笔头记述那段真实的过往。

从农村病转回来后，为了生活 四处奔波劳碌，在母亲的再三要求下，我于1973年6月中旬结束了在孙桥道班的临时养路工生涯，从京山回到天门，再次陷入无业状况。

经天门卫校项必亮主任介绍，我暂时觅得一份在天门卫校刻印教材的事。每张腊纸3角6分钱，包括油印150份，每天必须刻4张腊纸还得油印600份，才能赚一个小工钱。及便如此，我也常带着一颗感恩 之心聊以自慰：能自己养活自己，就算得上是天大的福份。

后接到街道通知：不参加街道活动、不为街道服务，今后一律不推荐工作。惶恐之下，当即参加街道宣传队。不到二个月，建设街杨文书找我谈话：

“小李，有件事通知你。我们建设小学缺老师，校领导要求安排一名男同志去任教。经过街道几名领导讨论，决定安排你去”

“我不想当老师，只想当工人。”

我毫不犹豫的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小李呀，反正你在家呆着也没事干，不如先去教几天书，一可自食其力，二不虚度光阴，三还可以学咔本事。等有招工指标下来，我们保证优先推荐你。”

“这……这个……”

“反正不为街道服务的人，今后一律不向外推荐工作，你好好考虑考虑。”

“呃……只要恁郎说话算数，我愿意服从街道领导的安排。”

杨文书听后蛮高兴，为了打消我心中的疑虑，还不忘重复她的承诺：

“小李，你放心去教书，我保证说话算数。”她转过话题，指着身旁站着的一位女性长者对我说“小李，我给你介绍哈，这位是建设小学的余素云校长。”

余校长身材瘦小，但很精神，一脸祥和。第一眼我就感到她是位心底善良、受人尊散的好领导。当时她显得十分高兴，笑着对杨文书说：

“太好了，这么多年了，学校终于有了个男老师。”同时告诉我“学校每个月给你发24元钱的工资，过几个月再给你涨工资，保证比其它学校的工资增加得快得多。”她没忘承诺，我的工资三个月一涨，年底就达到了27元。

病转回城后，找工作处处受挫，因此情绪一直非常低落，常感到自身无能：“十八九岁的儿子，还需要母亲去养活。”这点一直是我心中的痛。

当时听过两位领导的言谈，我少了许多顾虑，更多的是心存欢喜，有种跃跃慾试的莫名冲动，我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了上天的突然恩赐与眷顾。

当年的建设小学属街道办的民办小学，学校座落在东门小巷子旁，一圈简陋的平房围成一个大方块，低矮的教室让人感到压抑，学校大门朝着正街，后排靠西的角落有个小后门，紧靠着那排沿河而建的住房前的狭窄小巷。

学校里养着两头年猪，我还记得杀猪那天的情形，学校在外请来三名杀猪的师傅，其中一人见了我躲躲闪闪，其实我早已在他拉猪时就看到了他，是人民医院食堂工作的范师傅。下课后我便去观看师傅们杀猪，剖开的猪肉在冷风中迷漫着热气，范师傅眼中充满不安，用手膀轻轻碰了碰我，示意我到后门旁去，

他小心翼翼递给我一支圆球牌香烟，诚惶诚恐地求着我：

“小李呀，今天的事决不能对医院的人说。”

“范师傅，恁郎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保证不会对医院里的任何人提及，包括我的母亲。”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为了家人外出挣点小钱，这种行为绝对可能被扣上一顶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帽子，将好端端的一个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余校长端着大汤碗给每位老师送来一大碗久违的眉条、猪肝、腰花三鲜汤，意外惊喜伴随着美味享受永远深藏在记忆中。

下午放学后，我高兴地带着刚分到的几斤猪肉回家，在那肉类奇缺的年代，提着这么多猪肉招摇过市，沿途尽是羡慕的眼神

初来乍到，怎么才能教好孩子？这个问题反复折腾着我，让我心中充满困惑。那些年书店里除了毛泽东选集和诗词 外，根本没其它被认定为“毒草”的教科书出售，想靠读书自学乃天方夜谭，内心深处极其害怕自己误人子弟。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行：拜师学艺，边学边教。

我经常向李志英、左世清和万良秀三位姐姐老师请教，她们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教学要领，无私传授各自的教学经验，帮助我前行。

他们告诉我，只要认真将课本上的知识完整地教给学生，而且用心去了解和关心每一个学生，让其接受你所教给的知识，让他们健健康康成长，就能称得上是个好老师。

我在大家的帮助下，边实践边总结，先让自己去适应孩子们，再让孩子们适应我，真心与他们交朋友，然后用自己独特的办法去教学。就会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这其中还有一段小故事 ，谢芝琼老师是一个极其善良老实的中年女教师，也是二年级(2)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班里有几个小调皮佬，上课时喜欢捣乱，什么说小话、下座位那都是极平常的事，甚至在课堂上也出现逗逗打打的状况。

这天上语文课，孩子们都明显反应出对当天课本内容不感兴聊，课堂纪律一时陷入混乱境地，谢芝琼老师制止半天无效，她突发奇想

“你们这么不听话，我再不也让男老师给你们上课了。”

此言一出，全班立刻安静，学生们一个个坐得笔直笔真，双眼紧紧盯着黑板。一时间，她都不敢相信这突然出现的景象。

晚上备课她讲给我们听，并声称今后多了个杀手锏。一时间不少老师们纷纷问我：

“你使用了何招术，让学生这么喜欢你？”

“那有什么新招，我的招数全都是跟恁郎们学哈来地。”

我不好意识的笑着作答，但我心中明白，也许是我自创的“松紧”教学法起到了些作用，如果深究其法，那绝对会领受到最最严厉的批评。

离开教学生涯已有44个年头，回想当年教书时耍小聪明，使用的自创的教学方法，其中利弊难以评价。这些办法全源于我上小学时的感受，那时喜欢那个老师，那门成绩就好。有时上课注意力极易分散，碰上故事课生怕遗漏只言片语。因此我认为兴趣一一注意力一一记忆力，一环带动着一环，其根本源于：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每天晚上，全校老师都集中在一个大办公室里，改完作业后接着背课，大家都十认真，有时陈永华主任也会抽查一下，但从没查过我的背课笔记，也许她心中有数，知道我备课只列大纲、应完成目标和方法设定，决无多余的一丝半点。

我上课与众不同，比如背乘法口诀，我会采用马克思的劳动竞赛法与农村的板坨包干法相结合，以此激励孩子们的学习兴趣，既：全班齐背湧，二分之一赛，四分之一赛，个人赛，最后谁先背会谁可提前走出教室，在操场上自由活动，但必须小声说话，不能影响其他班级上课。

每堂课中我也特别注重中途开展些新奇的活动项目，如学生可下位自由交流，但不得喧哗。有时还教他们画个苹果画个梨，每堂课必须让孩子们都有意外惊喜，让孩子们尽量轻轻松松，开开心 心。开心时，大脑中会产生兴奋兆，记忆力进入最佳时期。孩子们的注意力更易集中，这时向他们讲述要点，绝对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教书过程中，我也注重孩子们的人格塑造。人民医院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叫全全，弟弟叫得得，只要其中一个与同学发生冲突，另一个就会不分对错上前助战。有一次，我发现他们两个在围殴一名同学，立即上前制止，并将他们三人带到办公室，询问起因，冲突是由同学之间极小摩擦引起，我耐心的跟他们讲做人道理：

“兄弟俩情谊固然重要，但同学之间的友情在人生中十分珍贵，同学情和兄弟情同样重要。”我看着他们两兄弟眼里流露出内疚神色，我继续向他俩灌输我的观念“我的许多好朋友，都是原来的同学，我们之间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今后不要因为一点小矛盾，而使用过激的语言或行动去损害这种友情。你们说今天的事错在那里？现在应该怎么解决？”兄弟俩难过的低下了头，并流着悔恨的泪水，真心实意的向那名同学道歉。

全全和德德是两名很优秀的孩子，学习很努力，从那次谈话以后，待同学宽容了不少，多年后双双考入上海交大。

二年级(2)班里有一名男生，看见老师总爱点头哈腰的主动打招呼，像一尊由弹簧支撑的小木偶，按动一下就会止不住晃荡。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随着脑袋上下点动时忽闪忽闪。稚嫩的脸上充斥着媚俗。而且他还特爱在老师面前打同学的小报告，竭力表现出对老师的忠诚。

一天下午我从二年级(2)班出来，他看到我，主动与我过过招呼后，我便把他带进办公室，刚好办公室没其他老师。我安排他坐在我的身旁，和颜悦色的对他轻声道：

“你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老师非常喜欢你待人热情的好习贯，但更喜欢那种不带媚笑和点头哈腰的打招呼。”我边说边做着示范动作给他看“你说是正常的打招呼好呢？还是点头哈腰的好？”他望着我有些木然，我从他的眼神中便能得出结论：那绝对是受到家长的影响而养成的习惯。

“老师告诉你，长大后，带着这种点头哈腰媚笑的表情和动作与人打招呼，别人会瞧不起你。第二，你认为有的同学作出违反纪律的事情，你可以当面提醒和制止他，决不能因为同学犯了一点小错误，你在没有作去制止的情况下，去告诉老师，这样做是错的。”

他望着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

“假如有个同学经常在老师面前告你的状，你愿意跟他交朋友吗？老师相信你，一定能改正这两个小毛病。”

从那以后，他很注重改正自己的这些不良毛病，但愿在他今后的成长中，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

二年级(2)班有个很难自控行为的孩子，轮到我上他们班的课就会临时对调个座位，把那捣乱的孩子放在最强大的同学旁，并对其叮嘱：

“上课时，如果他下位影响别人，我不批评他，只找你问责。”

这可苦了那位小管事。我在课堂上作过观察，那个调皮学生讲小话，立即被制止；爬上桌子，会被拉下来；下位捣乱，也被拦回去。有时还给予小颜色，虽然觉得那名小捣蛋怪可怜，但为了多数孩子能上好课，只能选此下策。带着一颗矛盾的心，我反问自己：

“这样做对吗？不这样做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下课后我还得去关心他们，有不懂的，单独讲给他们听，而且提示强者，决不能存有欺负同学的凌霸思维

“老师是认为你很强盛，有能力协助老师管好课堂纪律，但你要记住老师的话，永远不能恃强欺弱，对待调皮捣蛋的同学，多劝告，多阻拦，决不能动手。”

孩子懂事的点着头，从此他基本做到不动手，并与全班同学相取甚佳，也许他有体会：强盛比凌霸更受众同学喜爱。

我的教书生涯很短，却让我难以忘怀，因为我爱这个职业，也深爱孩子们，更爱那群真诚待人的姐姐老师和心地善良的学校领导。

1975年初，接到招工通知即将离开建设小学，离开那群待我胜过亲弟弟的姐姐老师们；离开甚是关心我的余素云校长和程永华主任；离开那个最适合我的教书育人的工作。这一年的民办教师生活，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想着将要离开，实在让我难巳舍割。我永远会记住：李世英老师，右世珍老师，万良秀老师，陈维珍老师，谢芝琼老师，余文凤老师，张金兰老师，李杏珍老师。

临行前我动情对这群姐姐老师们说：

“感谢上天，让我有幸碰到一个幸福 的群体，一群关爱我的姐姐，虽然我们不是亲姐弟，但在我的心里，你们永远是我的亲姐姐。我坚信，如果今后有后悔，那肯定是后悔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你们。即便离开，我会将这段人生中最美好灿烂的时光永远珍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