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达尔传记》:《人人为己》(4)
六个月后，我回到了瑞士参加《人人为己》第一周的拍摄。第一天就是拍一场在旅馆的片头戏。很早就拍摄完毕，戈达尔把工作人员召集到一起讨论，他就时间和金钱的关系问题发表了一席精彩的讲话。他举了好莱坞历史上的很多例子，用旅馆免费赠送的巧克力，一遍遍说明电影融资的形式决定了人们永远没有时间静心反思自己所做的事。
从许多方面而言，这次讲话都很值得注意。直到今天，他对电影产业中的劳作过程的描述仍然是我听说过的最精彩的分析。可是他的表述方式远远算不上简明扼要。省略号后面都是不切题的话，让人们觉得窘迫，有时候以为不过是精神病的胡言乱语。但是一次又一次，这个观点自己就会得到验证——时刻反思自己作出的所有技术选择和专业决策，即使是最细小的间题也都竭尽全力去解决，为的是拍摄出一部让人觉得不白费力气的电影
更让人窘迫的是，他要求工作人员也加入讨论，而表面看起来他们根本做不到。拍摄结束后，戈达尔告诉我他和所有的技术人员都争论过，我很惊讶，很明显人们都因此而更崇拜他了。但是如果回头仔细想想，他对工作人员的要求明显不合情理。如果说他希望能像自己七八十年代一遍遍强调的那样团结一致地合作，那么毫无疑问，戈达尔所说的团结完全是根据他自己的意愿定义的
第二天，拍摄内容是瑞士的一种传统游戏，叫作“郝努斯”(Harness)，在瑞士腹地偏远农村很流行。玩法是在田野上击球，把一个小球打到几百码以外，几个人在那里挥舞着木头做的球拍试图拦住球。要拍摄的那片田野边上有一条铁路，戈达尔认为最好的拍摄角度就是站在火车上，绕着拍这场游戏，将城市与乡村、现代与传统同时再现一个场景中。副导演罗曼·古皮(Romaingoupil)找到了列车时刻表，所以知道什么时候火车经过此地，虽然很少。但是戈达尔拒绝导演这些玩“郝努斯”的选手，如果他想站在火车上拍，且一次拍摄完毕，那就不得不碰运气。经过和古皮激烈的讨论后，结果证明根本不可能这样拍摄。其实，摄像机没有拍选手，也没有拍火车，电影最后用的镜头只拍摄了郝努斯田野。
这场戏是在电影开始，娜塔莉·贝想搬到农村来。她来到郝努斯田野找一位老朋友，他以前是个左派分子，后来接管了家里开办的当地报纸。她想在他那里找份工作。他们的对话让人想起了被抛弃的革命梦想 ，是贯穿电影始终的政治死亡这个主要主题 的一部分。这场戏拍了一次又一次戈达尔渐渐不耐烦了，最后把火都发在了扮演记者的那个演员身上。他讨厌这个演员在讨论过去的时候使用的语调情感过于丰富，有装腔作势之嫌这个记者应该想着勾引贝。戈达尔勃然大怒，着实让大家下了一跳，那个可怜的演员走来走去，神情沮丧，嘴里嘟嚷着:“我又不知道我该勾引她。”在外人的眼里，戈达尔之所以发火，很明显是因为他不愿意告诉演员怎么演，其实是否勾引这样具体的建议并不是关键——他想让演员自己发挥，这样才更真实。他当然不会和善地给予自由主义式关心
那天另一个观看“郝努斯”比赛的人是波勒·米雷( Paule muret)摄影师雷纳托·贝尔塔( Renato berta)的女朋友。戈达尔让她扮演迪特隆的前妻，她来这里看看演戏什么样，以便决定是否来演。
过去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里，她对戈达尔的牌气早有耳闻，就是不理解为什么没有人指责他。但是当她亲眼看到才明白，那种愤怒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导演”对自己的仆人乱发脾气，而更像一个六岁的孩子系不上鞋带那种愤怒。这是对事物现实表现出的一种真实挫败感，根本就不是在被谴责之列。虽然那天气氛很紧张，她还是同意接受这个角色了
这次和戈达尔的接触，最后一个阶段就是他来伦敦参加电影的首映式并且在国家影剧院对自己的电影进行全面的回顾，同时也是为了我们这本书的出版。他在伦敦待了两天，有两件事情最突出:第一件事就是他在电影宣传方面表现出的旺盛精力和执着敬业，不管是不知名电台的采访还是在国家影剧院的舞台上作演讲 ，他对待这些工作的态度都一样。第二点就是他对正常的社会规范表现出的冷漠态度。有的时候让人瞠目结舌
次一名女权主义记者问他，为什么选择卖淫作为电影主题，他回答得很干脆，说卖淫一直是他生活 中的大问题，有的时候让人惊慌失措一在些社会聚会上，如果他不需要回答过于具体的问题，他就会选择缄默，毫不顾及他人，致使整间屋子顿时鸦雀无声;有的时候让人捧腹不止
一个服务员告诉我们，不戴领带就不能在萨伏伊饭店喝酒，戈达尔丝毫没有停顿地说:“别担心，这饭店我刚刚买下来。
戈达尔来英国，只不过是他1980年5月他在戛纳电影节上作演讲以后诸多活动的一部分，这些活动一直持续到10月电影在美国上映。借此机会戈达尔向世人宣布，他将重返电影界，而且不管是从电影人的反响看，还是从商业角度来说，这部影片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人人为己》在巴黎连续放映12周，票房达到了100多万美元，而且在国际上也是这样的成绩。不过该影片在戛纳电影节上没有获奖，戈达尔责怪说这是由于评委会里有柯克·道格拉斯(Kirkdouglas)。不过这部影片之所以取得了巨大的宣传效果，不仅仅是因为电影充分利用了大大解放的审查制度，使用了大胆暴露的性爱镜头。从70年代开始，电影审查制度就允许色情电影合法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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