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读《瓦尔登湖》

1845年的春天，亨利.戴维.梭罗孤身只影，拿着一柄借来的斧头，来到无人居住的瓦尔登湖森林里，在湖边盖起了一所小木屋，自耕自食，生活 了2年多。根据他两年以来所观察着，倾听着，感受着，沉思着的一切，写成了这本不朽的著作《瓦尔登湖》。

正如书中的开篇所述：这是一本宁静、恬淡、充满智慧的书!读这本书之前，你必须静下心来，一开始可能会觉得语言晦涩，慢慢的，你会越来越被书中所描述的内容所引，不禁为之神往!

原来一个人可以那样生活，简单而馥郁，孤独而芬芳!

梭罗说，一个人越是有许多事情能够放得下，他越是富有。他无论坐在哪里，都能够生活，哪里的风景都能相应为他发光。

如果世人都是自己亲手造自己住的房子，又简单而老实地用食物养活自己和家人，那诗的才能一定会在全球发扬光大。

于是，梭罗在瓦尔登湖畔，在森林边缘的小山腰上，苍松和山核桃树的林子中央，一个看得见风景的地方，一钉一木，亲手建造了一个木墙抹以泥灰，十英尺宽，十五英尺长，木柱高八英尺，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里面还有一个阁楼，一个小间，每一边一扇大窗，两个活板门，尾端有一个大门，正对大门有个砖砌的火炉，还有烟囱。因为是亲手建造，整个房子的建造成本只是所用材料的一般价格，总共28.125美元。

在这里，他每天愉快地接受大自然 的邀约，如大自然般简单而纯洁无暇地开始每一天的生活，黎明即起，如虔诚的希腊人，向曙光顶礼膜拜;他在湖中洗澡，如宗教般接受黎明的洗礼。

他尽情自由地欣赏门前广阔的地平线，听着云雀、小鹟和森林里各种鸟雀的歌唱，在这样愉快的清晨，犹如盎然的春日，冬天正跟冻土一样消融，而蛰居的生命开始舒伸.....

他在木屋里阅读。 关于阅读，他有独到透彻的真知灼见。

“文字是圣物中之最珍贵者。它比之别的艺术作品既跟我们更亲密，又更具有世界性。这是最接近于生活的艺术。它可以翻译成每一种文字，不但给人读，而且还吐纳在人类的唇上;不仅是表现在油画布上，或大理石上，还可以雕刻在生活自身的呼吸之中的。”

“读得好书，就是说，在真实的精神中读真实的书，是一种崇高的训练，这花费一个人的力气，超过举世公认的种种训练。”

“书本是谨慎地，含蓄地写作的，也应该谨慎地，含蓄地阅读。”通过阅读，我们可以穿越时空，和各个时代各个地方伟大的灵魂进行心灵的对话，要读经典的好书。

他在湖边沉思。

“有时候，在一个夏天的早晨里，照常洗过澡之后，我坐在阳光下的门前，从日出坐到正午，坐在松树，山核桃树和黄栌树中间，在没有打扰的寂寞与宁静之中，凝神沉思，那时鸟雀在四周唱歌，或默不作声地疾飞而过我的屋子，直到太阳照上我的西窗，或者远处公路上传来一些旅行者的车辆的辚辚声，提醒我时间的流逝。我在这样的季节中生长，好像玉米生长在夜间一样，这比任何手上的劳动好得不知多少了。这样做不是从我的生命中减去了时间，而是在我通常的时间里增添了许多，还超产了许多。而是在我通常的时间里增添了许多，还超产了许多。”......

他在地里劳作，种豆子，主要是蚕豆，也种一点土豆、玉米、豌豆和萝卜，以换取他简单生活所需的经济收入。

小木屋前面的院子里，生长着草莓，黑莓，还有长生草，狗尾草，黄花紫菀，矮橡树和野樱桃树，越橘，落花生和好看的花朵。他把其中大约两英亩半开垦来种豆子。一清早，赤着脚，像一个造型艺术家，用最简单传统的方法，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也许他不是一个出色的农夫，经常被路过的旅行者评头品足，为此他也自嘲，通过这些旅行者的一路上看见的，大声大气进行比较之下，便知道“我在农业世界的地位了”。但是他乐在其中，松土、播种、浇灌，除杂草......

他有着诗人 般敏锐的触角和感受力。他能在那长十五杆加起来有7英里长的一行行的绿叶丛中来回走动的时候，总能看到哪里的青色浆果颜色又加深了一些。他把除杂草比喻成一场长期的战争，“这是罗马艾草，猪猡草，芦苇草，____抓住它，拔起它，”让它们在烈日中暴晒，直至枯萎，否则，春风吹又生。噢，不用等春风，两天以后，就又青得像韭菜一样。他不施化肥，所以豆子是有机的，第一季，梭罗一共收获了12蒲式耳的豆子，相当于435公斤，换取的收入是23.44美元，扣除种子、工具及运费14.73美元，盈余8.71美元。 然后他会用这盈余的钱到村里买些黑麦、印第安玉米、少量腌、盐和糖，作为日常简单的食物，如果要开荤，还可以抓个土拔鼠，当然，这一半是作为实验而为之，虽然土拔鼠有麝香的味道，但终究不能常吃。还可以到湖里钓鱼、鲈鱼、银鱼，烤着吃。水是喝湖里的，柴火也是林子里现成的，森林里还有大量富有营养的野菜和野果子，维生素是不用担心缺乏的，四季的野果，草莓、黑莓、苹果、樱桃、越橘和浆果，随手可摘，而且尝到的都是最本真的味道，吸取的也是最纯正的营养素。

梭罗说，“水果的美味和他本质的部分，在装上了车子运往市场去的时候，跟它的鲜丽一起给磨损了，它变成仅仅是食品。只要永恒的正义还在统治宇宙，没有一只纯真的越橘能够从城外的山上运到城里来的。”一百多年前是如此，一百多年以后更是如此，所不同的是现在我们吃到的水果在它还没运到城里之前，就已经添加了太多太多东西。

梭罗用他的生活实验，得出一个结论：大部分的奢饰品，大部分所谓生活的舒适，非但没有必要，而且对人类进步大有妨碍，最明智的人生 活得甚至比穷人更加简单和朴素。

瓦尔登湖森林人烟罕迹，小木屋最接近的邻居也在是1英里以外的村子里，在刚开始的时候，梭罗是寂寞的。“寂寞得跟生活在大草原上一样。在这里离新英格兰也像离亚洲和非洲一样遥远”。那里的太阳、月亮和星星，完全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小世界。从没有一个人在晚上经过他的屋子，或叩他的门，他说自己“仿佛是人类中的第一个人或最后一个人”。就算在春天里，偶尔有人来湖里垂钓，最后也是把“世界留给黑夜和我”。这种寂寞是深邃遁隐的。

但是梭罗很快就能从大自然的事物中，找出最甜蜜温柔，最天真和鼓舞人的伴侣。大自然的四季充满了友爱，春日万物生长，夏日湖光山色变幻无穷，秋日硕果累累，冬日冰封的湖水和森林的皑皑白雪，无不象征着真善美!屋子周围的每一个声音和景象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友爱，每一个生灵，甚至“每一支小松针都富于同情心的胀大起来，成为我的朋友”他把自己比喻成大自然的访客，而湖里的潜水鸟、鲈鱼、银鱼、鲤鱼、梭鱼、鳘鱼......知名和不知名的水族，湖面的野鸭、天鹅，白肚子的燕子、有斑点的田凫;林子里的各种禽兽，甚至卑微的蚂蚁，森林的山核桃树、榉树、矮橡树、白杨树、松树......寂静瓦尔登湖，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鸟儿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他的屋子，如入无人之境。他说有时候自己在大自然间的小木屋里，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是他擅自闯进了大自然的领地。而后来，他和它们相亲相爱，相濡以沫，水乳交融。

梭罗毕业于哈佛大学，是大哲学家爱默生的得意门生，后来回家乡教古典名著、科学和自然史。他还带学生到河上旅行，在户外上课、野餐，让学生受到“以大自然为课堂，以万物为教材”的生活教育 。学生非常爱戴他，梭罗的学生说，当老师讲课时，学生们静静地听着，静得连教室里掉下一支针也能听得清楚。一位朋友曾称梭罗为“诗人和博物学家”，并非过誉。他的生活知识丰富渊博。当他孤独时，整个大自然成了他的伴侣。大自然里好像没有他不懂的事物，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潮起潮落、万物生灵......他知道如何用简单的工具和计量方法去丈量湖水的深度;他知道湖水的颜色时而深蓝时而蔚蓝，时而绿时而橙是因为季节光与影的变幻;他知道森林里的各种声音是从何而来，他能分辨各种鸟儿的歌唱;他知道各种动植物的习性;他还能从一粒细沙看见大海， 他可以从树下挖出的一条蝾螈，看出埃及和尼罗河的残迹......“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句话是张爱玲说的，我觉得用在这里很恰当，梭罗懂得大自然，所以他能感受到那种慑人心魄的美和友爱，他说自己和别人相比，似乎得到诸神更多的宠爱，好像唯独他有一张证书和保单在他们手里。这样的人又如何畏惧黑夜和孤独!

开篇还说，这是一本清新、健康、引人向上的书，不但如此，这还是一本充满了趣味的书。梭罗不但生动地描绘了瓦尔登湖水的纯洁宁静，森林的苍翠繁茂，四季的变迁;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森林小屋的访客、他的远邻、和过往的旅人......

梭罗说，“我的屋子里有三张椅子，寂寞时用一张，交朋友用两张，社交用三张。访客要是来了一大堆，多得出乎意料，也还是只有三张椅子给他们支配，他们一般都很节省地方，只是站着。奇怪的是一个小房间里竟可容纳这么多的男人和女人。有一天，在我的屋脊底下，来了二十五至三十个灵魂，外加上他们这许多个身体;然而，我们分手的时候似乎不觉得我们曾经彼此十分接近过。”

“我发现我跟一个住在湖那边的朋友隔湖谈天，简直是一种了不得的奢侈。”

这两段话让我我想起两句诗，“天上的星星，为何像地上的人群，那样拥挤;地上的人们，为何像天上的星星，那样疏远!”

梭罗提到访客中一个伐木做柱子的加拿大人，一天可以在五十个柱子上凿洞。加拿大人说他也听到过荷马其人，说“要不是我有书本，他就不知道如何打发下雨天”，虽然好几个雨季以来，他也许没有读完过一本书。他认为荷马是一个大作家，虽然他写的是些什么，他并不知道。梭罗说“再要找一个比他更单纯更自然的人恐怕不容易了”。

梭罗对这个单纯快乐 的人饶有兴趣，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他这样安静、这样寂寞，而内心又这样愉快，他的眼睛总是溢出高兴而满足的神情，他的欢乐没有掺杂其他的成份。“

”他有如此充溢的元气，有时遇到使他运用思想的任何事情，碰着了他的痒处，他就大笑得倒在地上，打起滚来了。看看他四周的树木，他会叫喊，——“真的呵!在这里伐木真够劲;我不要更好的娱乐了”。有时候，他闲了下来，他带着把小手枪在林中整天自得其乐，一边走，一边按时地向自己放枪致敬。冬天他生了火，到正午在一个壶里煮咖啡，当他坐在一根圆木上用膳的时候，小鸟偶尔会飞过来，停在他的胳膊上，啄他手里的土豆;他就说他“喜欢旁边有些小把戏”。“

“一个著名的聪明人兼改革家问他，他愿不愿这世界改变：他惊诧地失笑了，这问题从来没有想过，用他的加拿大口音回答，“不必，我很喜欢它呢。”一个哲学家跟他谈话，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在陌生人看来，他对一般问题是一点都不懂的;但是我有时候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聪明得像莎士比亚呢，还是天真未凿，像一个小孩;不知道他富于诗意呢，还是笨伯一名。一个市民告诉过我，他遇到他，戴了那紧扣的小帽，悠悠闲闲地穿过村子，自顾自吹着口哨，他使他想起了微服出行的王子。”

每每看到以上这些片段，我都会心一笑，和梭罗一样，很喜欢这个纯粹可爱的加拿大人，一个像婴孩一样纯粹的人。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越是简单原始的东西，越是最真最美的!

梭罗发现他的访客中各有特点，女孩子，男孩子，少妇，一到森林中就很快活。他们看着湖水，看着花，觉得时间过得很愉快。一些生意人，却只感到寂寞，只想着生意经，只觉得梭罗住得不是离这太远就是离那太远，他考虑的总是实用性;一些牧师，开口闭口说上帝，好像这题目是他们的专利品;医生，律师，忙碌的管家妇则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审察我的碗橱和床铺，——不然某夫人怎样知道我的床单没有她的干净?

我被梭罗幽默 的语言逗乐了，嘿嘿，这些世俗的人们啊，那怕他们有所谓高贵的职业---医生和律师，他们也会像长舌的农妇一样，时刻想窥探别人的生活和隐私，以作饭后的谈资。看来世俗的东西不会随时间改变太多，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生活的周边不也是很多这样的人吗?

梭罗说，他还有一些令人愉快的访客，比如采浆果的小孩，散步的铁路工人，渔人、猎户、哲学家、诗人和智者。

梭罗在《村子》篇，不仅对他的远邻也有风趣幽默的描述，对人文和社会现象也分析透彻，精确独到。

“我日夜都不锁门，尽管我要出门好几天;在接下来的那个秋天，我到缅因的林中去住了半个月，我也没有锁门。然而我的房屋比周围驻扎着大兵还要受到尊敬。疲劳的闲游者可以在我的火炉边休息，并且取暖，我桌上的几本书可以供文学爱好者来翻阅，或者那些好奇的人，打开了我的橱门，也可以看我还剩下什么饭菜，更可以知道我晚餐将吃些什么。虽然各个阶级都有不少人跑到湖边来，我却没有因此而有多大的不便，我什么也丢，只少了一部小书，那是一卷荷马，大概因为封面镀金镀坏了，我想这是兵营中的一个士兵拿走的。我确实相信，如果所有的人都生活得跟我一样简单，愉窃和抢劫便不会发生了。发生这样的事，原因是社会上有的人得到的多于足够，而另一些人得到的却又少于足够。”

梭罗对森林的夜和黑暗也有精妙绝伦的描述。

总之，这是一本不朽的著作，里面包含了社会学、哲学、自然科学、文学、艺术等丰富的文化元素，值得后人一遍一遍地阅读和研究。开始的《经济篇》可能觉得枯燥晦涩，但越读到最后，越发现它的耐人寻味。有些章节，我更愿意反复的阅读。这是一本思想深刻的哲学书，是一首荡气回肠的诗篇，更是一幅长卷的写意山水画。其中很多对社会制度、人文的思考和见解，到今天还有积极的意义和价值。难怪，一百多年后世界各国仍有那么多人推崇。

正如梭罗所说,“一本书，能解释我们的奇迹，又能启发新的奇迹，这本书就为我们而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