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洪 ‖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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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范玉洪

暴雨声,裹挟着闪电雷鸣,让人一夜心绪难宁。天刚亮,母亲打电话来,哽咽着说:“老房子垮了”。我瞬时像被闪电击中,僵在了原地。心上的某个东西像正在被刀切割,剥离,泪水夺眶而出。这座经历了百年风雨的老宅,这座见证了一家数代与命运进行不屈抗争的老宅,这座传承了一个家族耕读传家、亲友睦邻家风的老宅,这座曾经为我们遮风避雨的老宅,在风雨中轰然倒下,好像突然间失去了一个最亲最亲的人,疼得让人窒息。

立即驱车回家,老宅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父亲 一脸的凝重,正在残垣断壁间默默收拾着,抚摸着,母亲则眼泪汪汪地看着这一地的残存,抽泣着。我转过身,揩去眼里的泪,对父亲说:“爸,不安全,不收拾了吧”,父亲没应声,继续收拾着,抚摸着垮塌下来的房梁、瓦片甚至是墙灰。

老宅坐落在一个叫椅子湾的地方,这里左右和后面都山脊高耸,唯从此处下凹,前方则是一坝平田,活像一把古典椅子而得名。下方有一清泉汩汩流出,大家称为龙井,田畴中间有一圆形山包,树木葱茏,活像一颗被水田围绕着的珍珠,风水先生认为下有龙井,正对龙珠,此椅也自然 是龙椅,此乃宝地,居住此地者必子嗣繁昌,非富即贵。这只是风水先生的妄言罢了,家族中今天没有人当官,也没有人当老板,都是平头百姓,不过老宅荫庇家族百年,确实子嗣繁昌,家庭和睦,家风敦厚,成为了所有家人心里的一座山。

老宅是并排四间的土木结构瓦房,由祖父在中年时期建造。祖父年轻时期走南闯北,颇有威望,凭借诚信经营,买田买土,兴家置业,才造就了这百年老宅。相传老宅从起建到完工,历经两年,墙体用粘土加草筋夯实,半米来宽,筑成一段,就用稻草编织的茅扇盖住,以免被雨水冲淋,待墙体干到一定程度后再在上面夯筑,如是再三,五六米高的房子,匠人们整整筑了两年。这样的房子,一能防火防盗,二是冬暖夏凉,三能经历岁月的洗礼,所以老宅是我们这一带最后才倒塌的老房子。

住进新房的祖父也从未忘记过亲友睦邻,亲友遇到事情了,伸手拉一把,哪家有困难,主动扶助,所以在当时当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尊重。1958年国家大炼钢铁,导致全国饿孚遍野,姑婆一家饿死,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表叔,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祖父仍然将其抱到家中,抚养长大,并将四间房子分一间给表叔,助其成家立业。也正因为这样,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在批斗地主的浪潮中,祖父凭借自己在邻友中建立起的好口碑,得到了大家的庇护,躲过了一劫。

此后的老宅里,迎来了我勤劳善良的母亲,送走了受到家族邻里尊敬的祖父祖母,承继下亲友睦邻、耕读传家的好家风。我家土地多,劳动力少,靠在地里刨食的父亲母亲的辛劳是可想而知的,一年四季都在劳作,一天到晚都在忙碌,从未闲过。可遇到亲戚友邻家有大事小务,父亲母亲会毫不犹豫地丢下手里的活儿跑去帮忙,出钱出力,从未含糊过,落下的活儿,自己再熬夜补回来。父亲好喝酒,从喝酒中也结识了不少的朋友,每每有酒友到家,父亲必陪其豪饮,尽兴方休;母亲好客,每每有客人到家,母亲必倾其家中所有,热情招待,所以我家也常常得到亲友邻里的帮助,有时农活儿忙不过来,邻里会主动帮忙,家庭经济紧张的时候,亲友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在这座老宅里,父亲结交了多少豪饮的朋友,母亲款待的多少次亲朋好友,已无法统计,但老宅却见证了父亲母亲与邻里的融融泄泄,与亲友的真诚与互助。

在父亲母亲的耳濡目染下,我们三兄弟也养成了勤劳的好习惯。上学期间,我们的作业都是晚上才做,白天凡是能挤出来的时间,都自觉帮家里做事,割草喂猪,砍柴放牛,甚至地里的农活儿,无一不会。我们是父亲母亲的小帮手,共同撑起老宅这一片天。

虽然家庭中的事情很忙,可父亲母亲却时时叮嘱我们要好好念书。每晚我们三兄弟做作业的时候,父亲母亲都在忙,可忙完了还不忘问问我们作业做完没有,装着很懂的样子把作业本拿过去看看,我们三兄弟也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成了自觉学习的好习惯。父亲母亲嘴里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他们用实际行动与坚持,让我们三兄弟在读书期间的奖状贴满了老宅堂屋的墙壁,让老宅堂屋的墙壁成为了家庭荣誉墙,成为了父亲母亲的骄傲。

老宅记录了我们三兄弟童年的快乐 时光,老宅见证了我们的成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宅已不能满足我们一家人居住的需求。2000年,哥哥面临结婚,于是我们搬入了新家,新家就建在老宅的旁边,钢筋混凝土结构,宽敞明亮。分家时,考虑到哥哥对家庭的贡献,弟弟还小,还有我对老宅的莫名情结,我主动要了老宅。尽管工作的地方离老家远,我还是会时不时的回去看看,看看父亲母亲,看看老宅。看到老宅,心里就有一种归宿感,就有一种幸福 感。

尽管一家人已经搬离了老宅,可父亲母亲时时都会开门进去走走看看。发现哪里有鼠洞,父亲会立即用水泥沙浆堵上,以免老鼠破坏了墙体;下雨时看到老宅哪里漏水,父亲会搭着长梯,爬上房顶将坏掉的瓦片换掉。好多次我都跟父亲说,不要去弄了,不安全,父亲总说没事,没事。其实我知道,父亲大半辈子都住在老宅里面,老宅是父亲心底最深的情结。

后来,表叔家也搬离了老宅,搬进了新居,由于疏于对老宅的管理,表叔家的那一间垮塌了,垮塌时也将我们的共壁带出了一个豁口。我们三兄弟都没有在家,父亲一个人搭架子,一个人搬砖,用水泥砂浆将这个高高的豁口填上了。回家看到被填上的豁口,我们都捏了一把汗,这么高的豁口,父亲一个人是怎样爬上去填好的呢?多危险啊!父亲还是笑笑说没事,没事。

由于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老宅里潮湿异常,各种物件都在慢慢腐朽,加之表叔家房子垮塌造成的豁口,老宅安全成了极大的问题,所以我们都不让父亲母亲再去老宅了,父亲母亲每天还是会站在老宅的坝子看看,聊聊。脱贫攻坚时,村里面的干部认为老宅已经没有居住了,建议把老宅撤了,出于对老宅不舍的情结,我们没有同意撤。可老宅还是没有能够经受住岁月的侵蚀,没能够经受住风雨的洗礼,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轰然倒下了。虽然都知道老宅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我们都想它永远屹立在那里,屹立成心中永远的丰碑。

老宅就这样悄然倒下了。看到一脸凝重在断壁残垣中收拾、抚摸的父亲,看到泪眼婆娑的母亲,突然间觉得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以后还有什么能触动我童年的美好记忆?以后凭借什么去为我们的好家风溯源?哽咽着,为文以记。

作者简介:范玉洪,贵州桐梓人,爱好诗词 ,热爱文学,系贵州省诗词楹联协会会员。桐梓县娄山关镇将军希望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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