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弄死你一棵树

父亲当年分家的时候，把西沟一棵老柿子树分给了大哥大黑。

这棵树说来也怪，刚开始分的时候，弟弟小黑就是看它的树桩开始腐烂发黑，心里小算盘一打，估计它也活不了多久，带不来多大效益，才抢先选择了一颗核桃树。可是，这棵树这几年老当益壮，好像焕发了青春，枝繁叶茂，柿子一年结得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个大，而小黑选的那核桃树倒好，第三年就枯萎死了。

每每到了柿子成熟的时候，看着大黑一家人一袋袋地往家扛，再加上大黑家日子过得的确比他强多了，小黑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小黑媳妇又在一旁添油加醋愤愤不平地唠叨，小黑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这天，大黑和媳妇各背着一袋子柿子从小黑家门前经过时，大黑停下来对媳妇说:“今年，照惯例，最后这两袋给小黑家！”大黑媳妇一笑说:“听你的，不过，你也知道，咱哪一年不是送了东西不落好，他们说咱假惺惺呢！”大黑一笑:“说是他们的事情，给是咱们的事情，咱怕啥！”说着和媳妇嘿嘿一笑，把柿子扛进小黑家。

小黑和媳妇接了柿子，送走哥嫂，果然沉下脸。小黑媳妇一脚踢在柿子袋上愤愤地说:“这不是明摆着叫别人看他们高姿态嘛！”小黑不耐烦地说:“行了，你还没完了！”小黑这么一说，媳妇一下子接上了火，絮絮叨叨不依不饶地闹开了。

小黑本来也气不顺，经媳妇一闹，顿时大吼一声:“你说咋办，我把大黑家树弄死你这心才平衡？”媳妇一听，也不哭也不闹了，愣了一下，咬咬牙说:“对，就把它弄死！”

就这样，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拿定了主意！

月亮出来了，小黑悄悄背起一把锄头和一袋子生石灰，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西沟走去。到了那里，小黑瞅瞅四下无人，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这才举起锄头沿着老柿树四周狠狠地刨了起来。刨好坑，小黑把一袋生石灰顺坑倒了进去，然后填上了土。做完这一切，小黑自言自语地说，唉，等石灰吸了水，发了热，老柿树必死无疑，俺这几年的心病也该好了啊！小黑转身正要离开，突然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一闪，然后消失在沟边的大坡下面去了。

小黑的心顿时怦怦地跳了起来，自己来弄死大哥家的树，这要是叫人看见了，还不把自己骂死啊！但转念一想，三更半夜沟深地背的，谁来这干啥，或许自己紧张看花了眼！

但小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收拾了东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过了几天，小黑也没见村里人有人议论，大黑家也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动静，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天，小黑路过大黑家门口，无意听见嫂子大声疑惑地说；“大黑，你说奇怪了，咱柿子树这一直旺旺的，今天我见别人家柿叶都还没落，它咋就落光了呢？”停了一会儿大黑说:“是吗？兴许真老了吧？管他呢，不就一颗柿子树嘛！死了省得摘了！”听到这里，小黑的心彻底落了肚，赶紧走开了。

接下来，小黑就听别人议论说，不知道谁把收了秋靠在柿子树上的玉米秆点着了，柿子树被烧得面目全非。小黑连忙跑回家悄悄对媳妇说:“这回说啥大黑也不会怀疑柿树是咋死了！”

可是，小黑的心还没顺溜几天，让他窝气的事情又来了。

这天下午，小黑迎面见大黑和嫂子气喘吁吁地拉了一架子车的柿木段儿，从自家门前的坡上往上拉，小黑磨不过脸，只好过来搭把手，一边推一边说:“哥，现在都烧煤，你还费劲拉回去做柴火啊！”大黑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啥啊，你不知道，老柿木外面看起来腐了烧了，可里面好好的哩！是做擀面桌的好材料，我拿回去做菜墩子，至少卖几百块，烧，可不舍得！”

小黑一愣。接着，大黑把车子停下歇脚。大黑接着惊喜地说:“还有呢，小黑，我今儿下午费了好大劲儿把树疙瘩也刨出来了！”

听大黑这么一说，小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大黑一刨还不把石灰给翻出来？恐怕要露馅啊！想到这里，小黑打断大黑的话说:“哥，不是我说你，做菜墩行，费那劲刨个树疙瘩有啥用！”

大黑嘿嘿一笑，神秘地说:“小黑，你是不知道，这人啊只要干正事有眼光，长远打算，啥事都能做出个名堂，都能赚钱哩！我刨出来做啥？不刨不知道，一刨还真叫我刨出钱来了！”

小黑一惊，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还，还真刨出钱来了？”

“你想啥呢！我是说啊，现在城里不是流行根艺嘛，我就想，说不定咱这老柿树的根也会像个啥哩，刨出来一看，还真是，西沟那石头地，这么些年，树根竟伸展不开，活生生蜷成个奥运会鸟巢的形状，我打电话问了城里根艺馆的行家，人家来一看，赞不绝口，当场掏一万元拉走了！”

小黑顿时目瞪口呆！全然忘记石灰会不会被大黑发现的事情了，心里只愤愤地想，啥好事情咋都叫大黑碰见了呢！到底啥原因啊！

越想越气，车也不推了，小黑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见小黑走远，看着他的背影，大黑瞅瞅媳妇，神秘地嘿嘿笑了。

旧气刚除，新气又添。这大半年，小黑都瞅啥啥不顺眼，特别是看见大黑，以前好在见面还打打招呼，现在还没见面，老远就躲开了，眼不见心不烦啊！气不顺，做事也不顺，一个冬天，小黑活儿换了又换，钱却没挣几个。

开了春，小黑正在家为做啥活儿唉声叹气，大黑背着手来了。看见大黑，小黑媳妇脸一甩，小声嘟囔着，又来添堵了，转身出门去了。

院子里就剩下大黑小黑哥儿俩。大黑直直地看这小黑，小黑只好给他搬了个小木墩。大黑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说:“小黑，没外人，哥给你说个透亮话。你是不是老看哥不顺眼？”小黑没抬头:“你说哪里的话！”大黑说:“你也不用隐瞒，咱分家时候是有过矛盾，但都过去了。这几年，你看我不顺眼的根儿，不在柿子树，是在我比你过得好！”

听到这里，小黑脸一阵发热:“哥，哪有啊！”

大黑抢过话:“有！我直说了吧，小黑，过得好是我干出来的，把心思用到正事上干出来的！其实柿子树的事情我心里透亮着哩！那天晚上，我和你嫂子把摘柿子的竹竿忘在树上了，你嫂子非叫我去取，我到大力家耍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所以，赶紧去了，到那里就发现有人在刨树，我悄悄走近听见你说的几句话，我立马明白了，但我是哥，我咋能当面揭穿你呀？回来一想，我开始也生气，后来干脆一把火把树烧了，省得你怕人发现心里不好受！”

小黑深深地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小声说:“你，原来，是你自己烧的？”

大黑点点头:“后来，我挖了树说回来做菜墩儿，你也不看那树烧成啥，烂成啥，哪还能做！还有那树根，像什么鸟巢啊，早被我一斧子一斧子截断扔沟里去了，一分钱都没得！你没听人说柿木是死木，谁摆家里装饰？”

“哥！”小黑抬起头目瞪口呆，“那，你为啥这么做？”

大黑顿了一下说:“我就是气你！你不知道你推车时候我说的话，我就想叫你明白，做啥事都要干正事有眼光，要做出个名堂！我以前也是碍于面子没过来和你说，这都怪我，所以，就想了这个主意，激你一下，好叫你反省反省，为啥你过得不好，不如哥家啊！你过不好，哥心里比你还急，可是，看来这话对你也没起啥作用，我实在憋不住，思前想后，今儿就来了！”

大黑说着，发现小黑已经狠狠地捶了一下头，脸上已经满是热泪:“哥，小黑做的都叫啥事啊！我真没脸见你了啊！”

大黑一笑，拉住小黑，大声说到:“过去了，咱是兄弟啊！对了，小黑，我今天来还有两件事，一是和你商量下咱俩办个新型机砖的事情，二是，老柿子树那片地我开出来栽了几十棵树，现在不值钱，但长远看也是储蓄哩！那树都归你了！你看咋样？”

小黑一愣，抬头激动地看这大黑，握着大黑的手，点点头说:“哥，第一件事不用商量，你说咋办我就咋办！至于那树，我要了，我还凭它们时刻给我提个醒，记住教训哩！”接着，小黑狡黠地说，“哥，我弄死你一棵树，你却送我一片小树林啊！”

大黑小黑相互一望，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