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作品 | 老柜

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日期:生活随笔阅读:17260

我家南屋小房内,存了一排老厢柜,厢柜看起来很是老旧,上边涂抹的红漆都有些斑驳。我依稀记起自己问父亲 ,这厢柜是怎么来的,父亲告诉我,这是奶奶分家分给父亲的物事。

分家在我父亲那年月,就是子女长大后,需要另过,作为父母 将家财进行再分配。遵循着旧有的传统,分家另过,像是一种极庄重的仪式。在奶奶家中,这仪式肃穆、郑重,分家的过程里,还需请来庄子内德高望重之人,作为见证。在这见证下,一家人兄弟姐妹和和气气,开始对祖辈的钱物进行一次刨根究底地梳理,然后进行再分配。我总听母亲念叨奶奶偏心,喜爱老叔、两个姑姑更多一些。而老叔并未有多孝顺,对于奶奶没有预料中那样好。两个姑姑在分家时因为老讲究,也并不能过深参与,作为儿媳妇们的母亲,更是连屋子都不能进,因而母亲每多怨言。分家中,我的父亲得到最少的东西,理由是,我父亲是县上的干部,吃皇粮的人物 了,不应该在意这些许物件,为此母亲总是愤愤不平。我听我母亲说,奶奶有着一大罐袁大头,临了,我父亲却没能分到手一块。

袁大头是对洋钱的俗称,即银元。听说我奶奶手中袁大头的来由颇有些传奇的经历。据说那一年奶奶正值青春年少,花儿一样的年岁。奶奶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美人,漂亮质朴,是许多年轻后生喜慕的对象。奶奶那时已经嫁给爷爷,并不幸福 。我早听闻,奶奶是太姥爷玩牌输到还不起钱,拿年轻的奶奶来抵账用了。于是奶奶在最青春靓丽的时节,嫁给了一位穷到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我的爷爷。爷爷大奶奶整整近二十岁,自打结婚那天起,奶奶就说从没看上过爷爷哪怕一点。奶奶在家行二,去七妹家帮活——奶奶一家子姐妹整整八人,七姨奶据说当时才嫁了人。七姨奶也是齐整人物,长得周正大方,斯文温婉,如大学女教师,婚姻依旧不美满。据说七姨奶被太姥爷半许半卖给一个跛子,跛子来相看时,见到七姨奶惊为天人,觉着就这样娶了七姨奶实在是不落忍,就主动退了亲,顺带连彩礼钱也不要了。七姨奶婚事不顺意还是托了跛子的光,为怕难看又跛的跛子反悔,七姨奶着急着就嫁给了一家出身不好的富农人家。婚后极不快乐 ,特别是七姨爷知道自己娶来媳妇的因由后,更是成天价疑神疑鬼,怀疑七姨奶不纯、不贞,动不动就拳脚相向,各种苦痛,只有身在期间之人才可体味。

奶奶她们姐妹,据我听说,除了老姨奶外,就没有一家婚姻是合意的。奶奶在七姨奶家帮着做活,将七姨奶家老旧的房屋拆掉重垒。奶奶必定是女子,所以分配的活计就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活,捡些碎砖、拾掇些土坷垃。当时正屋前院内有一处大锅灶,因为大家都忙,奶奶就去拆锅灶。村中的大锅灶都是家家自个垒砌的,灶膛黝黑,年长日久,难免破败。

奶奶用瓦刀将开裂的砖石自锅灶上拆下,烟尘飞舞,浊雾浓重。砖石一块块掉落着,奶奶干得不快,也不太慢,随着砖块被一个个启下来,黑得纯粹的灶膛出现在奶奶面前,奶奶并不嫌脏,顶着满手黑灰依旧凿着砖石。在拆到膛肚后身时,瓦刀才启下一块砖,就出现一处中空地方,一个黑坛子出现在奶奶眼前。黑坛子油亮,坛口有绳系扎着油布,解开绳,一片亮闪闪银光晃耀着眼,开启出宝藏般,奶奶当时就被闪花了眼。

坛子内装了不下一千块大洋,七姨奶分给奶奶差不多一百块上下。听说,七姨奶嫁给的丈夫,以前家里就是地主,拆掉的老房,就是七姨奶夫家上一辈留下的祖产,之所以翻盖也是国家政策好了,归还给原主家一部分房产,这才有了翻盖一事。

不论得到洋钱后七姨奶家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奶奶将银元偷偷给了大姑跟老姑却是不挣的事实。母亲为此耿耿于怀,不知什么木料制成的厢柜,也成了母亲的心结,被嫌弃着,随意摆放着。

打制厢柜的木料厚沉、结实,摸上去就能感到敦厚。它与现在木料明显不同,将柜门推起时会很实沉,显然用料讲究。厢柜是红楼梦中那种一块木板盖在上面的柜式,很朴拙。用时只需朝上一推即可。厢柜长长一排齐整并列排在一起,能装上许多衣物。它的厢盖有些地方已经开裂出一道道极大口子,似丑陋伤痕,细细密密的小裂纹布满柜盖、柜身上。红漆早已随之翻出皮来,薄薄一层卷盖在厢柜表层上,轻轻一剥,就是一条子撕下来,扔在地上,厢柜就如蜕皮的蛇,变到更加难看起来。

我不知为何,很有些喜欢这老旧的厢柜,我总爱抚摸着它,就仿佛抚摸到沉远的历史。它身上那么多坑洼不平,就如布满奶奶脸上的褶皱,还有奶奶永不圆满的婚事般。厢柜因为惧怕虫噬而在柜底脚处垫了砖,砖上放了木板,厢柜四只脚站立在四块砖上,整个身高也拔高不少。厢柜底在高起后能被清晰看到受潮结出的霉斑,黑绿毛斑布在厢柜底部、边沿,很刺眼睛。厢柜是老物件了,老到如奶奶的身体,腐败、朽烂,总是发出异样气味,每当走近奶奶,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捂紧鼻孔。而来到厢柜前,我却并不排斥它散发的那股霉味。

我久久站立着,在那股浓重的发霉味道里,甚少言语。我仿如看见了奶奶焕发着青春的俏脸,因对生活 充满憧憬而神采飞舞,然而不公的上天却只为几块大洋就将奶奶绑缚上粗绳,捆送给了爷爷。我看着奶奶不止地泣哭着,委屈的泪水延至今晨。

奶奶是经历过日本人的。我曾听奶奶讲过,当日本人来时,她们这些大闺女、小媳妇都要在脸上抹上黑锅底灰,穿上肮脏的衣物,才能脱逃日本人的迫害。奶奶说,那年月,几个鬼子就能占了整个庄子,庄里的大老爷们,也没个人敢吭气。奶奶脱逃了日本人,却没能逃过自己的命数,她珍藏起自己,却被太姥爷十分轻易就许给爷爷。奶奶悲伤命运,仇恨爷爷,乃至到了今时今日,对爷爷也是冷眼相待,恶言相向。在自己孩子才一成人,奶奶就与爷爷分开来过了。奶奶与爷爷是居住在老宅的,因为不喜爷爷,奶奶早早投奔了成家的儿子,连带着憨讷的爷爷也没了居住的处所。老宅很轻易就荒废了,屋宇坍塌,院墙碎裂。随风颤动的荒草枯枝在尽数塌毁的土屋顶上,迎着风发出着声响,这声音轻浅,就如老屋摆颤在宅基地上,只余荒僻、凄惶。老屋远远望去,就如陷入一处凹陷的黝黑里,即便白日,也是幽森荒寂。如奶奶对爷爷,大概也如当年爷爷对奶奶一样吧。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缠绕纠葛,不知有谁能够理顺、梳清。随着死亡,随着时间,这样的情仇更是深埋于内,即便是想要探究怕是也会一筹莫展吧。

爷爷是参加过平津战役的,我记着小学课本里看到过:革命是老百姓用小推车推出来的。爷爷就是推小推车的老百姓之一。爷爷说,当时部队领导是下了保证的,上前线死了算烈士,家里活着的子女给安排工作,活着回来就能算国家人。爷爷没那好觉悟,爷爷就是老光棍,对于生死看得有些淡,爷爷只希望能回来成个英雄,娶上个媳妇。我想那该是爷爷最风光的时刻吧,推着独轮小车,在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将补给推上去,将伤员推下来,子弹横飞着,有人倒下去,有人爬起来。爷爷硬是推赢了一场战役,并成功 活着回来成了国家人。

爷爷手中开始有钱,于是跟爱赌的太姥爷耍钱,赢来了我奶奶。国家没能给我爷爷解决终身大事,我爷爷靠自己却把这事给办成了。听母亲说,爷爷玩牌是会手段的,听说遭遇捆绑的奶奶,头发凌乱衣服褶皱,明显遭到不公正待遇。这些我爷爷都没去理会,他欢喜着,请来村头孙木匠给打制了用料考究的家具。新修的家院,也是爷爷亲自上的大梁。在老家,上梁是一件极有讲究的大事情,将大梁上好了就意味着一个家就诞生了,自此以后,不论贫穷富贵,都要踏实安生地过日月了。大梁上好不久,家具也被打制出来,涂了艳红喜庆的大红漆,美美喻示着今后幸福红火的生活。对于好日子,爷爷是充满憧憬的,有了媳妇,一个家也就完满了。结婚那天,四邻八乡都来道贺,爷爷脸上布满红色的光,一如老柜,鲜亮明媚。俊美出众的奶奶死活也没看上爷爷。之后的生活里一次次见证着奶奶对爷爷的厌弃,即便这样,奶奶还是为爷爷生下了五男两女,兄弟姐妹七人。拿我母亲的话说,这么瞧不上我爷爷,咋还生这么多呢?这个缘由,我跟母亲每次讨论时都忍不住笑意。我跟母亲最多看到的是奶奶现在连吃饭都不与爷爷同桌的场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不解中我们看着爷爷窝囊受气,看着连吃饭都要坐立不安的爷爷,不知为何,一种深沉的悲伤在心间久久难散。这是我无数次回到老家,看到爷爷遭遇时,心内不时浮现的想法。就如总是不经意见到的老柜,它承载了爷爷多少心血,却被奶奶厌烦、漠视。奶奶不喜见它,就如奶奶一生看不上爷爷一样。她也同样不喜欢我父亲,只为父亲长相上像爷爷,就因这简单的理由,奶奶将自己不喜的老柜分家时给了父亲,浑然忘记,老柜才制成时的光鲜亮美:新漆鲜红,充满喜气,全不是现在这样颜色酱红、柜身破落,直接被母亲诟病不已。上百块白花花的洋钱,奶奶因为不喜父亲,更是连半个都没给过。奶奶将洋钱装在盛麦乳精的铁圆桶盒内,摇动起来是哗哗的脆响,这些洋钱被别几个姨奶家来拜年的儿子们要走了许多,余下的被两个讨喜的姑全部拿走。

我小时候曾住在大姑家。眼见着大姑儿子——我的堂兄,揭开奶奶家那个盛麦乳精的圆柱型铁桶盒盖子,盒内装着亮闪闪耀眼的许多洋钱与钢镚。堂兄朝我炫耀着,拿起一面刻着大光头的大洋钱告诉我这是银元,俗称“袁大头”。看着堂兄得意洋洋的劲,我羡慕得要死,根本不知那是奶奶的血本。直到回家跟母亲提起看到些许多洋钱事时,听母亲恨恨地叨咕着,那是我奶奶给七姨奶帮活得来的,是奶奶偏心将洋钱全给了两个姑,要不怎么我家也得闹上十几块才对呢。于是我也跟着有些恨恨的,我并不知拥有洋钱是个什么概念,只单纯觉得堂兄拿着一铁桶洋钱摇晃时显得那样神气,神气到我也跟着嫉妒起来。于是我跟母亲同仇敌忾着,对于奶奶,同样不喜起来。

爷爷每日都是生活在惶惑中的,坐不安生,睡不安稳。他每日都是生活在寄人篱下里,吃饭是:“中、中,好,好!”的言语,其他就没了别的话;睡觉也是一铺被窝卷,单薄简单,细粗短小的一块枕头,之所以说块,是这枕头就那么一小点,躺上去恰够一个脑袋刚好置放上边。我与爷爷曾因实在没地方住住在过一起,爷爷居然没有可穿的内衣裤,就那么大年纪脱下衣服,钻进被管里。他就那么望着我,就像我望着他一样,不亲近、不疏离。爷爷那样干瘦,手指枯瘪,筋膜鼓突,一块块斑痕布于指上,我知道这叫做老年斑。他的肌肤比预料中要饱满,色泽也还好看,除了瘦。爷爷身体一直很好,硬朗、健壮,快九十岁时,能自己走上三十多里路去到我大姑家,吃住上一段时日,再自己慢慢走回奶奶居住的老姑家,过上那种不受待见,吃住都如寄人篱下的生活里。这样的生活全是我奶奶赐予,爷爷却从不说一句,就那样默默忍受,经年累月,年深日久,从无怨言。奶奶口头上总会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辈子都看不上他!”奶奶这样说,也这样做着,全不解释;爷爷就这样承受着,全不分证。爷爷与奶奶维系着极奇特的一样平衡关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生活磕绊,简单向前。

老柜是什么时候来我家的呢,其实我感觉是没多久。它早前跟一架衣橱一起寄存在我三叔家里。衣橱是分家分给四叔的,如我家一样,四叔十分不满,他敢表达出来,全不像孝心为重的父亲,不满意时也绝不说自家母亲的不是。老柜一直寄存着,父亲与四叔选择忘记了它们,它们漆面艳红,随着岁月渐深变作酱红,及至现今这般涂抹上一层油垢般黑紫模样。老柜越发丑陋了,酱红色泽上缀起多处黑斑块,像生了癞痢癣。老姑夫是海员,成年累月出海,难得在家,这是奶奶长期住在老姑家的缘由。起先给人以孝顺的错觉,直到老姑家儿女成人,一切就开始有了变化。最早提议上轮的人,就是老姑。大家这才知道,这么些年来,老姑只是需要一个帮忙看家看孩子的人而已,如今孩子大了,负责拉扯孩子给做饭的奶奶就没多大用处了,连当家做主的奶奶都没用了,何况跟着吃闲饭的爷爷,上轮于是提上日程。

奶奶说,上轮她愿意,早就想上轮了,全不说自己年迈什么也干不动需要别人侍候,会遭嫌弃。她只说自己想几个儿子家家都去住住,她去哪家是要带上爷爷的。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上轮只是走个样子,连每家待上一个月这样劳烦的事情都一手敲定。五家每家一个月,月末接送随意,余出的两个月去自己喜爱的两个女儿家去住,住时别家弟兄负责这两个月的生活费。不知老姑如何对奶奶说的,奶奶没有任何怨言就同意了上轮,并极快付诸于行动。老柜就是上轮到我家时,随着奶奶与爷爷一起来到我家的。那时的老柜,破落不堪,放在正室里瞎人眼,它便被冷落着放入南边小房内与众多的杂物混在一起,无人问津。

说好的上轮在余下两月时,老姑绝口不提让奶奶再去了,奶奶就如甩出的包袱,丢出了,谁还愿再捡回去。我看着奶奶盛满失落地去往三叔家,多出的两个月,她与爷爷都将在三叔家度过。奶奶依然夸赞老姑好、大姑好,就像母亲说过的,她就说她闺女好,外孙外孙女好,别人即便再好,也仍是瞧不上,依旧瞧不上,即便自己落魄了还是如此,对别家对我父亲对爷爷,永远固执如此。

爷爷上轮才没多久就生病了。我不知后来是如何发展的,只知爷爷是生着病来到我家的。用奶奶的话来说就是,我愿意上轮,就是为了轮死你个老东西。即便爷爷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奶奶依然没松过一下口,她就那么恨恨地瞧着爷爷,就如瞧着我父亲跟我母亲时一样的眼神。她眼皮上翻着,一声接一声地咳喀着喉咙,你咋不死,你快死吧,你个老东西!爷爷卧床不起时,母亲开始给爷爷看护、收拾。她给爷爷每天擦脸、洗脚,为爷爷勤换衣服,奶奶为此没少给母亲白眼,可母亲却上来犟劲,不但侍候更尽心,还偏偏越当着奶奶干来越起劲。于是每日的老姑这样那样好,就磨着我的耳朵响起来没完没了,才将将十几天,爷爷就开始不行了。爷爷是差点死在我家床头上的,人死就像鸟要归巢般,只惦念着去自个儿来时的地方,爷爷来时的地方是老姑家,为了能去,他不咽下最后那口气。爷爷在我家炕头上还是斜移起来,母亲说那是爷爷“顺炕席”了,据说“顺炕席”就是离死不远了。爷爷曾在床上哎呦哎呦呻唤过,那时只有我在外屋看电脑。我听着他发出的声响,只是冷冷地瞧望着,内心甚至无有波澜。我看见他不知何时将头顺着床席朝斜里蹭晃过去,我听他似有些痛苦却不出声叫我,只是粗重喘气,我不知他就要死了,冷漠地看他,他也在看我。爷爷眼睛混黄,受气惯了地才一与人对视就怯怯低下头去,似不敢与人直视,才一望人就偏转了视线,即便是濒死也是那样小心翼翼。后来母亲来了,再后来我听母亲说爷爷“顺炕席”要不行了,再然后,爷爷被车拉着回老家了,爷爷没能死在老姑家,那个他惦念不忘的家,最终没能收留他。爷爷死了,据说奶奶跪下哭了很久……

爷爷死后有多久,奶奶才过世的呢?我仔细想想怕是有上快十五个年头吧。奶奶死那年已经九十四岁了,爷爷死那年九十二岁。当爷爷死去后,奶奶以为自己能回去爷爷认可的那个家了,可惜,直到死她也没能像往年给照看幼小孩子那样成年累月住在那里。她只能随时去那逛逛,洗上一趟舒心的澡,然后就得回到给她摆足脸色的大妈家,窝在一间狭小房屋内,掰着手指计算去下一家的时日。在要来我家的前一个晚上,奶奶欢喜地离开大妈家去老姑家洗澡,一阵风吹来,奶奶摔断了腿骨,然后……

奶奶跟我说,她活不长久了。断腿的奶奶躺在床上,还不忘给她要二胎的外孙送上“看”钱。“看”钱就是随礼钱,怕把别人家初生的孩子给看丑了,才称为给“看”钱。我看见她喊着我大姑,掏出三百元咛嘱着交到我大姑手里。我当年有孩子时,奶奶才给了我五十元“看”钱。我看着瘦削到只剩一层薄皮的奶奶,很多心思淡到如水。奶奶眼看着是要不行了,她却说:我走,也得把这几家都待一遍。奶奶说到做到了,她顽强的生命力支撑着她到五个儿子家,一个月一家待上一个遍。在最后再次到达大大家时,她就那样连眼都不能睁开一下了。爷爷死,我见到最后一面,而奶奶,我却并没见着。

我只记得我搬往了新楼居住,突然就很想看看父亲小房里的老柜。那天我去看了老柜,老柜更加破败了,尘垢落满桌面上,霉味呛鼻。我去到父亲家时,父亲恰好去看奶奶了。我就那么盯着老柜看着,恍惚间,似看到有喜气洋洋的吹打声传入耳朵,老柜也脱了陈旧模样,艳红着,耀眼。老柜与许多家什一起摆放在堂屋内,喜亮喜亮的,一位粗糙的汉子,笑着合不拢嘴,他看着坐在炕头蒙着红头巾的女子,喜爱、欢快,兴奋、神往。他着力拍打着崭新的衣柜、衣橱,憧憬着美满幸福的生活,他的嘴角挂满笑意,连整片天似都因他的欢气而不一样着。我看着崭新的“老柜”,跟着这男子一起开怀笑了起来。

当夜才刚过十二点,我就在我家阳台那听到了女子“嘤嘤”的哭声,我知道那是奶奶要去与爷爷团聚了,他们团聚在一起,不再去管生前的爱恨情仇,不去管纠葛牵绊,他们将同室而居,生难得一起,死必然同穴。凌晨两点半,父亲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奶奶走了,听见父亲电话一头才刚说出来奶奶死讯的那一刻,我的眼中,泪水滂沱……

作者简介:张然,男,1978年12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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