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人生//刘振明：难忘的人情味

文|刘振明（广州）

难忘的人情味

我兄弟姐妹多，最小的我们三姐弟留在老家跟奶奶一起生活 。

“叔婆，打开门来，我家杀猪了，端碗猪肉汤给您尝尝。”凌晨三四点钟，就有人热情的大声喊叫，被叫的人赶快起来，一边开门，一边说：“你家杀猪了?杀了多少斤？这么有心，多谢了。”拿个大碗，接过来人倒过来的猪肉汤。村里的习惯，都是叫杀猪师傅凌晨杀猪，以便早点挑到镇上占个好摊位，可以早点卖掉。

不但杀猪是这样，生了儿子就更不得了。“大娘，我老婆生了个带把的，端碗鸡里酒（客家娘酒炒鸡），给您尝尝，看甜不甜。”生了儿子，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母子平安，便欢天喜地，马上做鸡里酒，立刻向大家报喜。

我上大学走的前夜，叔婆叔公大娘大叔，特别是自己的发小，这个拿几个煮鸡蛋，那个拿一袋煮花生，到家里来话别。发小们有讲不尽的话，直到夜深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我教民办的学校，临走的前一天，校长吩咐伙房加菜，并和几个主任与我一起共进晚餐。当然，不是像现在到酒家山吃海喝，还是每人各自的一钵饭，一份菜。就是临走了，说说话而已。

学校每年进了新同事，必开个欢迎茶话会。每出去一个同事，也必开一个欢送茶话会。同事结婚，也经常在学校举行新婚茶话会。

衡阳铁路工程学校物理化学师资班毕业的广东12个同学，分配在广州铁路分局辖区内的各个铁路中学，我们11人（一人在海南）同乘一趟车，像撒种子似的从坪石、乐昌、韶关、英德、源潭一路撒下去。

我和小郑小陈三个撒落在乐昌火车站。乐昌铁中的两个教导主任，早已在月台迎候。主任们一边用自行车帮我们驮行李，一边热情的讲着学校如何热切盼望我们这些大学生来，还没到学校，我们的心就已热乎乎的。正值暑假啊，两个主任到车站迎接，这恐怕是我一生中享受到的最高礼遇了，相信享受到这种礼遇的人也不多，特别让我感动和印象深刻。

在乐昌铁中的四年生活中（其中两年在广州脱产进修），深深的感受到浓浓的人情味。当时没有几家有电视机，每到周末，总有老师邀请晚上去他家看电视。记得去的最多的是刘主任家，客厅里坐满了人，他夫妻两个又是递水果又是调风扇、调电视频道，忙个不停。有时我们带点水果去，刘主任就骂，钱要攒着，娶老婆要用。

那时工资不到40块，老校长的工资也才60多。当时就想，我的工资什么时候能涨到老校长的水平就好了，涨到100块就万岁了。

刘主任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你们别怕找不到老婆，乐昌有棉纺厂有凤凰山，你要找怎样的跟我说，我叫我老婆帮你找。

杨干事调去铁路公安处了，家还在学校的平房里。节假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擦他的手枪。他调出，我刚进。我们不熟，不算同事。一次我走过去，说，杨干事我能不能摸摸你的枪啊。他说，摸吧。我用手一握，死沉死沉的。说，杨子荣挥手一枪，反手一枪，轻松的很呢，怎么这么沉啊。他说那是电影，这种镜面盒子，就是在房间里，打个热水瓶，你也不一定打的中，你没训练过嘛。

后来，我和小陈两个调去韶关铁中。全校教工给我们开欢送会，印象最深的是，桌面上放满了切开的大红西瓜。他们还告诫我，越大的地方人情味越淡，去了韶关，什么都要靠自己了，照顾好自己，常回来看看。像父母 叮嘱儿女似的。

林干事（办公室主任），有一个读小学的儿子和一个在棉纺厂做工会主席的漂亮热情的妻子。他为人忠厚老实，对人热情大方，特别是对我们几个新来的大学生，只要我们有稍微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就给我们开铁路免票，让我们访亲探友，到处跑跑。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摊上事了，摊上天大的事了。

周末去看望老娘，帮她围菜园子。这老娘一贯刁横，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一时骂这，一时骂那，林干事就顶了几句。不知是天气燥热还是母子都早已心里窝了火，结果越吵越厉害，最后林干事没搂住火，脱下穿着的军用塑料凉鞋，对着母亲一顿猛打。

完了，没几下，母亲死了。失手打死母亲，害怕了，赶快到派出所开了死亡证明书，快点火化了哇。

谁想就这么巧，铁路教育 办（相当于区教育局）的保卫干事，我们叫他刘保卫，从广州下来检查安全保卫工作。听了这个事，觉得不对劲，就去看了死者，发现了问题——不是非正常死亡，要求公安局验尸。

结果，林干事被判死刑。好端端的一个家，家破人亡。这事我一直纠结，这刘保卫破了案，立了功，杀人者偿命，都没有错。但是从结果来看，林干事这么好的一个人枪毙了，团团圆圆的一个家破了。如果他母亲泉下有知，我想也不会想要这样的结果吧？刘保卫是对还是错，情与法面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评判。反正，这件事后，我见到刘保卫就冷淡了许多。

调到韶关铁中后，我结婚了。妻子在外省工作，韶关就我一个人，举目无亲。

要搬家，东西不多，路途不远，但毕竟也是搬家呀，要搬到五楼哩。那年代还没搬家公司，就是有也请不起呀。怎么办？同事说，用学校的人力三轮车，我们帮你搬。

周末，同事小吴、小卢、老张等，人扛车拉，一下子就搞定。我煮了饭菜，虽然厨艺不好，粗茶淡饭，可大家吃的兴高采烈，欢天喜地。大家不是吃饭，是吃人情哪！

周末跟同事小崔去找同学李添吹牛，不知怎么的就吹到补课费的问题。小崔教物理，跟我一样教毕业班，说，你上个月怎么也有64块呢，你一次开家长会，一次开校运会，少了两次补课呀，主任算多了12块给你。

我说是喔。他们两个就起哄，要我把12块拿出来请客。我当时也觉悟不高，算多了就请客吃了呗。大家打酒买菜，记得当时买的酒叫五加白，这是我第一次喝白酒，也是第一次喝醉酒。大家你一杯，我一杯，一瓶白酒竟然喝光了。李添说“老刘，你还说不会喝酒，三人一瓶，三两三，很厉害嘞。”高高兴兴，醉醉熏熏的散了。

一天，主任找我去，说是上个月的补课费算多了两次共12块钱，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下个月扣回来就是了。我能说什么呢？哑巴吃黄连啊。一定要小崔、李添他们请回来。

后来，我调到广州第86中学。这里又有一个我至今也没弄明白的事。铁路教育办竟然给了我200块的搬家费。按理你调出去的人，不再为我服务了，凭什么我给你搬家费呀？要给也是广州的教育局给呀？而恰恰广州一分钱也没有给。

也许是我为铁路服务时间久了，辛苦了，最后送你一点搬家费，送你一个人情味。

回忆过去，看看现在，两厢对比，不禁感慨万千。

难忘过去浓浓的人情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