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月:【散文风】渐行渐远的冰上“芭蕾”

需要谁来陪。日期:抒情散文阅读:4104

文/刘明月

01 冰面冬趣

隆冬。

土坯床凳,高粱杆床芭薄,稿荐上面摊着深黄泛黑的被套,粗棉线床单棉被,这就是乡间大多数人家寒冬腊月过冬的铺盖。

房门紧闭,那宽宽的门缝和用柴棍堵塞的窗洞、房檐,贼风还是一个劲地往被窝里钻,火盆里的余火早已没了些许温度。腹内无食的人们拼命蜷缩着冻得发抖的身体,还是抵御不了特别寒冷的严冬。冻急了,人们干脆穿衣起床,打开房门。门外房顶、地面、树梢上挂满了冻凌和白霜。

小路上传来叽叽喳喳的呼叫。一群半大不小的娃娃们裹着黑粗布棉袄蓝粗布棉裤,双手冻得红肿红肿的。他们很想把手揣进袖筒里,却因为袖筒太短,只好交叉着抱着胳膊将手插在旮旯肢里,在大坑冰面上玩耍取暖。家庭贫困的娃娃,妈妈用粗棉绳将薄棉袄的腰间和棉裤腿下边扎起来。因为穿戴服式、颜色基本一样,所以,原本年少青嫩的大姑娘小伙子放眼看去,竟都好像是一个个小老头。

偌大的坑面结上了厚厚的冰凌,特厚。上面站满了玩耍的人们。细瞧,晶莹剔透的冰真不亚于东三省严冬的河面。娃娃们三五成群,手拉手在光滑的冰面上转圈、甩瓦片、推小车,或蹲或坐在冰面上丢手绢、推铁环、打陀螺。年龄大点的在冰面上比赛滑冰、推小车、捉迷藏,寒冷的冰面上异常热闹。大队书记的儿子竟突发奇想偷出了他爸的,也是全村唯一的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趔趔趄趄地下了坑。他双手紧攥车把,颤颤巍巍地跨上去,双脚打颤地踩着脚蹬,车子在光滑的冰面上旋着圈儿扭起了秧歌,后边紧紧跟着一群姑娘小伙子。冰面太光滑,队长儿子的手脖稍微软了一下,“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车子后边呼啦一下摔倒一大群,喊声、笑声、责怪声飘满了整个坑面。孩子们哭笑不得地揉着摔得酸痛的屁股、手脖,一边帮队长儿子扶起摔歪了车把的自行车推送上岸去。

不知道啥时候,调皮捣蛋的孩子从家里拿来了铁锨,要凿开冰面看水下的奇观。结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冰面下的水捣开,“咕嘟咕嘟”往上直冒的污水一下子浸湿了靴子,吓得拿铁锨的小伙子和冰面上玩耍的人们飞甲溜星地往坑沿上跑。尽管洁净光滑的冰面上神功仙雕地镌刻着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画,但当时的娃娃们谁都顾不得欣赏,也根本没有心思去遐想和感受它们所含蕴的魅力,不过在当时生活 困难的时日,他们真的也都一时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时光的流逝。直到太阳早把地面和大坑冰面上的白霜全部化了,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

02 惊魂一幕

岁月弄人,境遇迥异。在传统种植冬麦夏豆的时代,一般冬至过后,邻居们便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他们将收下来的黄豆用细长的帆布袋装了,套上自家的人力拉车,上面放着用稿荐卷着的被套、干粮,后边挂着用废旧铁桶制作的锅灶、铁锅等生活必须的物件。沿着当年王莽撵刘秀走过的鄂豫古道,踏着尘土飞扬的崎岖路径,风餐露宿一路疾速向湖北盛产稻米的地方走去,他们要趁着农活冬闲时节赶路,去给家人换回一些稻米,来弥补一下单一的“三红传”(即一日三餐的红薯粥、红薯馍、红薯叶)的生活序曲,也就是当时老百姓俗说“黄豆换大米”。一般一家人中的“壮劳力”就是出门“黄豆换大米”的主角,为了弥补全家人一年辛劳的希冀,他们只好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有时候还会遭受不期而遇的恶劣天气和突发灾祸,担惊受怕不说,还会让人吃尽难以承受的磨难。

上世纪70年代初期的一个寒冬,初中毕业后闲赋在家,邻居的几个兄长准备结伴南下到湖北七房岗或枣阳黄豆换大米。我家男劳力少,分得的黄豆也就不多,大概有170多斤,不到200斤。母亲想让我和邻家叔叔一起也去换些大米回来。当年我也有17岁了,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们一行五人,有三十多岁的,四十多岁的,年龄大的五十多岁,叔叔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凌晨四点我们就启程了,刚开始赶路,我仗着年轻力壮,主要是拉的粮食不多,尽管踏着白霜铺地,在凸凹不平的颠簸路面行走,拉车碾压过后发出咔咔咔的响声。走了二十多里就进入湖北地界,路过双沟、程家河、七房岗到枣阳。当时最先进的交通工具是小手扶拖拉机拉着木制的大车厢,也有铁制的车厢。一般拉脚的都是小毛驴牵着人力拉车,人力拉车搬运货物还是最普遍的。清一色的沙土路面,由于车马人多,路面上尘土飞扬,进入丘陵地带,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上坡时,双脚蹬地,身体拼命前倾,车子背带绷的紧紧地往上拽,尽管大冬天,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下坡时,双手攥紧车把,脚下蹬地,一溜慢坡呲溜溜一个劲地往下滑。山风吹得衣裳飞舞冷汗袭人,身上汗水裹着尘泥冷热交加,浑身直打寒颤难受极了。一百多里的路程,在天擦黑的时候,终于到达目的地。我们就在附近的村子里找到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商量过后,把我们拉来的黄豆和人家的大米兑换过称,很快就完成了交易。山里人很和善厚道,往往过完称后,还要再用装粮食的铂箕窊一下子添到大米袋子里,说是我们河南人跑这么远挺不容易的,也还有的拿出自家锅盖里的大米糕送给我们吃。大米换到手后,我们重新整理好拉车行装,在村外开阔的地方开始埋锅造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把干馍在锅里煮软了,就些汤汤水水充饥罢了。吃罢饭,趁着夜色,我们还要赶一段路程。终于到了一个集镇,天已经深黑,我们找了一个避风的高墙根处,将拉车并排推在墙边,把稿荐被卧摊在拉车下边休息睡觉。这时我才觉得实在是太累了,浑身酸软无力,倒头就睡,尽管躺在野外四面露风的地方,可还是感觉太舒服了。经过一夜的歇息休整,体力有些缓过劲来。

第二天凌晨,天蒙蒙亮我就被小叔喊醒了,我们借着清冷的月光收拾好铺卷就又开始按原路返回。回家的路依然是那么远的距离,我们却觉得走的很快,很轻松。也可能是我们这次不仅用黄豆换回了久违地优质大米,其中还有比较上乘的优质糯米,心里不免暗暗窃喜。所以,走路更加轻快,不知不觉间小半天的时间就到了双沟码头。码头边依然人头攒动,宽大敞阔的机动货运渡轮被厚厚的冰凌冻结在岸边一动也不动。整个河面和岸滩被隆冬的厚冰冻成了一个整体。我们和其他过河的人流一起,沿着被人们踩出的路迹,拽着装着大米的拉车一刻不停地往河对面赶。快到岸边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一个人拽着车把,两边几个人推着,一鼓作气将车子推上岸去。然后回过头来,再一一将所有车子都推上岸了再继续赶路。那次,我和小叔换的大米不多又年轻力壮,赶路时总在队伍的前边。可是,年龄稍大的老侄儿万才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原本也还不错,只是他家人口多,黄豆换的大米也多,拉车沉重路途较远,连夜赶路,又吃得不饱,所以一路上他总在队伍后边。当经过双沟渡口时,我们都把车子推上对岸了,他才慢腾腾地下了河堤。由于赶路紧急,他拽着拉车在冰面上行进,为了避开行路的人,他另行开了一条车路“蹬蹬蹬!”脚步沉重地往前赶。也许就是常说的“远处怕水,进出怕鬼”的缘故。当他正吃力的行进到双沟河中心位置的时候,只听见原本挺结实的冰面却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我们放眼看去,是万才的一只拉车车轮下的冰面被轧裂了,河水“咕咕嘟嘟”往外冒,一个车轮的下半轮已经陷进了冰窟窿。岸上的人都吓呆了。万才也算机警,只见他慢慢放下车把,奋力将车上的米袋一袋一袋掐下车子,拖着放到近处的岸边,然后将两个车轮慢慢摘下来也送到岸边,又和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拉车的车厢尽量轻轻地拖上了西岸,当我们胆战心惊地把拉车拉到安全地方时,冰面上突然塌陷了很大一片冰块。尽管是寒冬腊月可每个人的身上都捏了一把冷汗,总算有惊无险。休息片刻,我们一行人齐心协力帮助万才重新装好车子,又继续踏上了回家的路。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们捧起香喷喷的大米饭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几十年前那相当惊魂的一幕。那实在令人难忘的冰上境遇,在气候回暖的严冬早已成了留存在心底的一段记忆。

03 冰面“芭蕾”

时光如梭,星斗转移。四十年多年前,人们的生活尽管相对艰辛拮据,可是每逢遇到人生 中那些重要的婚恋嫁娶的喜事,都还是要尽量办得光鲜排场一些。腊月二十是我表姐的喜辰嫁日,作为至亲理当陪送贺往。表姐的婆家在白河对岸的果园村,中间隔着一条河水湍急的老白河。那时候,白河上下的新野境区没有一座桥梁,两岸民众过往都需要渡船摆渡才能通过。不过当时两岸滩涂很宽,坡陡路窄,如果遇到雨雪天气,过河就成了特别艰难的头痛事。

因为时日接近年关,一段时间来需要摆渡过河赶集的人特别多。谁知道腊月十八日夜间,天突然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那年景下雪,不是一般的大,可以说是沟满河平,大清早起来,打开门一看,门口的积雪足足有半米多高,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着边际。好不容易用木锨拆出一条小路,厚厚的积雪却多的没处堆积,院门外根本找不到行进的路径。好多人家连门都懒得开,即便是饿着也不想动弹,干脆躺进被窝里御寒。有小孩的人家,男主人在孩子的吵闹声中起床,用木掀拆出一条通往灶火的脚窝,艰难地打开用葵花杆编制的灶火门,生着火,就势窊来雪块在锅里化开,洗吧洗吧手脸,开始做饭。然后给孩子大人端去吃喝,再把锅灶堂内的余火装在一只破旧的搪瓷火盆里,盆底铺着玉米芯,端进卧室里,等吃喝完毕收拾完碗筷就继续上床取暖打发时间。中午时分,太阳出来了。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还真没说假,异常的寒冷冻得人们伸不出手来,不过还是陆续出门开始用各种工具清理积雪。有雅兴的大人们带领孩子堆雪人、修长城,他们凭着聪明的才智堆出好多奇形怪状栩栩如生的动物、物件,赢得了好多孩子驻足观看叫好。

阳光灿烂的日子持续了两天,房顶上的积雪融化了不少,大路上晒出了干湿不匀的路眼。腊月二十日凌晨,天还没大亮,我们一行送亲的人就收拾停当,表姐也穿戴整齐。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响起,我们簇拥着表姐登上了停在了南关大街南寨河桥头来接亲的高脚车。当时的交通工具最先进的就是高脚车。高脚车是用两头耕牛做动力牵引着一辆用纯木料制作的宽大的架子车,车厢上面用竹篾扎起了拱棚,在拱棚上面摊上高粱薄席,将一条彩色的被单覆盖在拱棚顶上,就成了人们接亲用的花轿车。

叮叮当当的花轿车载着我们顺着解放大街出南门西拐颠簸着登上了白河大堤,隔着车棚前面的门帘,我们看到了白茫茫的河面被冷飕飕的冰凌和积雪覆盖着,原先乘坐的轮渡被牢牢地冻结在河面上。两岸赶集走亲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徒步走过河面,很明显还有车轮辗轧的车辙沟环和牛蹄窝里积满了融化了的冰水。赶车师傅跳下车来,十分熟练地吆喝着牲口顺着原来的车辙下堤,踏着冰面一直往对面行走。但是,冰面毕竟坚脆光滑,车载的人多,老牛的蹄子不停地打颤,行进十分缓慢。当高脚车“咯咯噔噔”就要走到靠近西岸的时候,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车子戛然停止不走了。赶车师傅忙吆喝我们接亲和送亲的人都下车,因为民间有一个传统习俗,新人在出嫁的路上脚是不准着地的,所以车上只留下表姐一个人。我们下车一看,原来是高脚车车轮上的凸帽圆钉砸破了冰面,一只车滚轮陷进了冰窟窿。幸好冰层深厚,牛蹄子在冰面上直打滑。我们下车的人只好在赶车师傅的指挥下纷纷帮着推车,两头老牛也很听话,在师傅的大声吆喝中猛一用力,高脚车总算有惊无险地推上了冰面,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紧紧地跟在车后,一直等到高脚车顺利爬上了西河堤岸,才在赶车师傅的指挥下重新上了车,继续前行。

这段惊险刺激的“冰上芭蕾”圆舞曲,恍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如今,环境气候也由多种原因变得冬季回暖,隆冬寒天要想下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真是“猴子白天捞月亮,做梦!”大中原河面结冰也成了梦中的趣谈。随着科技进步,经济繁荣发展,祖国城乡面貌、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和婚恋观念、精神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宏伟气魄的高架桥一座比一座威武,城市乡村星罗棋布的柏油路、水泥路四通八达,高铁、高速通到了家门口,天堑变通途成了常态化。物流贸易不分区域,全国各地市场繁荣,东南西北商品互通,生产生活物资应有尽有,特别是改革开放四十年以后,随着国家城乡一体化格局的规模发展,老百姓衣食住行,娱乐、旅行丰富多彩,城乡居民的婚恋嫁娶也变得更加高雅文明。老百姓的生活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喝着蜂蜜坐飞机步步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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