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

所有认识水牛的人，无论是朋友、同事、同学，甚至他爸妈、单位领导……都管他叫“水牛”，从来不叫他的真名。小朋友则在后面加上两个字——水牛叔叔。据说是因为他从小就爱光膀子，大夏天晒得黝黑发亮，“跟头水牛似的”。

水牛毕业分配到冶炼厂时，正值冶炼厂效益极好的年月，工资高福利好，顶着工人阶级的光环优哉游哉地过了几年令人艳羡的好日子。谁知好景不长，随后厂子效益大幅下滑，收入不到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加上娶了个没有工作的媳妇，日子变得捉襟见肘。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生性乐观又积极肯干的水牛，就琢磨着业余鼓捣点什么贴补家用。他没有别的技能开辟第二职业，他的同事有业余打短工的，开的士的，他都嫌挣的不多。偶然接触到一个在郊区养鹌鹑的人，眼前一亮，觉得养鹌鹑是一个投入少见效快的发家致富项目，立刻就被吸引了。说干就干，他先是帮人家打工——不要薪水的那种，只求可以学到养殖鹌鹑的技术。几个月后，他筹了一点钱租块场地就正式办起了鹌鹑养殖场，每天下班回来就全身心投入那几间破场房。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把偷学来的那点知识活学活用，终于掌握了一整套鹌鹑的繁殖孵化、日常喂养、疾病防治等技术。但销售是个问题，本地市场就这么大，早已被先到者瓜分殆尽了，怎么办呢？水牛采取了一个笨方法——价格战！他以低廉的价格将鹌鹑批发给商户，以平本甚至亏本的方式抢占市场。几轮下来，竞争者们就扛不住了，纷纷退出本地市场，到最后水牛竟垄断了本地近百分之九十的鹌鹑销售市场！后来，水牛的媳妇生了孩子，水牛既要照顾家庭又要照顾鹌鹑，忙不过来，就干脆辞职了，扔下本职工作一心一意养鹌鹑。那个时候，放弃有“五险一金”的体面工作自谋生路，仍是需要一定魄力的。但水牛完全不在乎，似乎要将鹌鹑养殖作为终生事业来奋斗。本地市场消化不了那么多鹌鹑，他就将市场扩大到周边市县。他奔走于各个农贸市场，发名片，送样品，几年之后，客源增加而且基本稳定。

看他赚了钱，同事、朋友们也开心 ，也钦佩，但却并没有人愿意走他这条路。为什么呢？因为作为工人阶级出身，总有那么点虚荣的身份感，打短工也好，开的士也罢，毕竟看上去还算体面。可水牛这活儿，出入养殖场，踩在厚厚的鸟粪上，头上衣服上天天粘着鸟毛鸟屎……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干的！但是你顾惜“身份”，开的士、打短工，永远是在“贴补家用”的水平上，跟水牛不在一个层级。养鹌鹑虽不能让水牛如何的大富大贵，但养家糊口却是绰绰有余。他不但凭此买了房，弟弟妹妹买房时他还出了不少钱；媳妇不用工作，安心在家带孩子；每年都有钱孝敬爸妈，老人晚年无忧……他一个人，撑起了全家人的一片天！

水牛开着小货车，拉着一笼笼的鹌鹑，奔跑在城镇和乡村的道路上，像是一头不为命运屈服，力争上游，勤恳、踏实、乐观而热爱生活 的老牛。也许，“水牛”这个外号要这么解释才准确！相比之下，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畏难怕脏，对工作充满抱怨，对生活悲观失望，胸有千般妙计，却停留在口头上永不行动……的人，有何资格嘲笑水牛“低贱”的工作呢？！

作者：鱼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