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不全是悲哀
文|吴秋霞（汕头）
离别，不全是悲哀
自古以来，伤离恨别的诗篇名作不胜枚举，比如柳永的《雨霖铃》，读后令人柔肠百转，感慨万千。其中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难堪，冷落清秋节”，更是道出了诗人 苦闷、悲哀的心情 。虽则如此，离别也不全是悲哀。只因为，柳永的离别，也是为了寻求一种新的解脱。
我也曾经历过几次生离死别。如今想来的确不是悲哀。
廿几年前的九月初，十几岁的我第一次离开亲人，离开家乡，踏进了潮师新校门。开学那天，校园 里人头攒动、笑语喧天。而我，仿佛是这热闹场景的局外人。父亲 把我送到学校后就离开了。此刻，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使我惶惑的心更加不安起来。可收拾床铺，冲洗宿舍，这些事务是非干不可的。我强装镇静，不动声色地跟着打水的人群来到井边……
晚上，月白风清，热情兴奋的新同学终于甜美地入睡，喧闹的宿舍回归了宁静。守望着无眠的我，坐在上铺，面对窗户，借着月光，拿出本子，记下了白天的所见所感，请求风儿把我的思念 带到故乡 ……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劳动与军训了。忙碌，让我暂时忘记了离别的愁苦，学会了和同学同甘共苦。一周的军训生活 ，紧张、有序，使我认识到独立、自强的深刻意义，也倍增了对军人的敬佩与崇拜。长年戍守边陲的战士，忍受的是怎样的一种离别呀。长年累月，关山阻隔，逢年过节也难得和亲人团聚，“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我们的战士，是何等地泰然处之。而我呢，在这幸福 快乐 的求学环境中，还念念不忘父母 的庇护。
“难道你就这么软弱？”“难道你不能自立吗？”我在心中这么地自言自语。“难道你就这样让你离愁困缚自己而无能为力吗？”啊，不！我要学会独立！
三年很快过去了，转眼之间，我将毕业离校，走上社会。有同学问我:“告别会上你能不哭吗？”我摇了摇头，快速回答:“不知道！”心头却有如被针扎了一下般痛楚。离别感情真挚的同学，离别我热爱着的母校，离别朋友般的师长，是我日渐不愿触及的痛。可是，不离别，怎能显示我已成长？不离别，怎能将学到的理论付诸实践？不离别，又怎能在三尺讲台前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
“多情自古伤离别”，离别，是人世间一幕幕告别与转折地上演。它们总能让人忆起“大漠风尘日色昏”，“铁马冰河入梦来”！
离别，是人生 成长的彩链，它绝不等同于悲哀。因为告别幼稚，可以走向成熟；离别失败，可以走向成功 ；离别过去，可以走向未来。
多年后，当我看到台湾作家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那一刻，我感同身受，以致于在送孩子离家异乡求学的时候，我也是暗自窃喜的:我的孩子也长大了！孩子，我愿意你飞得更高，走得更远，超过我的曾经。我会默默地站在你的身后，祝福 你毅然远行的背影。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因此，欢送的场面是欢乐的、轻松的、豪迈的！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人生最悲伤的离别无非是阴阳两隔。我的前半生，也曾经历过几次亲人的离世。爷爷、外公、奶奶、父亲、外婆……爷爷辞世我不在场，当我赶到家里时，爷爷已穿着寿衣，安详地平躺在大厅里。家里人来人忙，气氛肃穆，可是我没有感受到悲哀。我仿佛觉得，爷爷是睡着了，正在去往幸福的天堂——极乐世界！出身贫农的爷爷一向勤劳务实，慈善和蔼，是乡里出名的中草药赤脚医生，农闲时为穷苦农民免费治疗疑难杂症，药到病除，深受恩惠的乡民都尊称他为“老先生”！爷爷“做事”当天，家里像办大喜事一样在大埕大摆丧宴，竟然还有外地乡民千里迢迢赶来询问“老先生住在哪里？我想请他看病！”有人笑呵呵地回应:“老先生上天了，他去天上替人看病去了！”这件事一直成为乡里美谈，也在年少的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爷爷没有死，他只是换个地方行医罢了。
最痛彻心肺的当然是父亲的突然离世。那天凌晨，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说父亲昏迷不醒，已送医院救治。我连忙叫醒丈夫，嘱他赶快赶往医院后，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在害怕与期盼，焦虑与祈祷，忙碌与等待中煎熬着……当看到静静躺在大厅上的父亲时，我很惶恐，仿佛天一下子塌了。我头脑一片空白，却又心有不甘，总想做点什么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挽救父亲的命，可实际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嚎啕大哭之后，我慢慢地冷静下来，母亲更伤心，弟妹也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人生无常！苦痛难免。痛苦，自己知就好；别让他人瞧不起！父亲平日的教导，让我迅速调整心态，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冷静，该干嘛干嘛去！我痛苦地体悟到“中年人的沧桑中，总有一种无言的伤痛。目送生命的逝去，目送生命的远行，却只能目送，无法挽留。”
“人生如逆旅，我亦如行人！”人到中年，历尽生离死别，尝尽人间百味，看遍人间冷暖，心中依然相信:离别，不全是悲哀！离别，有时是苦难，有时是财富！只要积极乐观，生活依然充满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