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代文 ‖ 女儿出嫁
文/孙代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要出嫁的心理建设，应该说从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二十多年的心理建设，以为事到临头自己会很洒脱的，可这一天真地到来时，还是满心的恋恋不舍，满心地空空落落。自己手心里的宝，别人还会视她如宝吗？没了父母 的照应，她能过的好吗？等等，等等。就象把一件最珍爱的宝贝托付给了未知的未来，林林总总的问题层出不穷，又都没有答案。
一切都还在眼前，一切都仿佛是昨天。
6斤3两，一声啼哭，带给我们的不啻是情感上的激动、身份上的提升，更是责任上的增加、地位上的变化。她，从此成了家庭生活 的主角，爹啊妈啊从此退到了第二、第三。冷了，热了，饿了，渴了，疼了，痒了，都不是小事，芝麻大的小事也是比天还大的大事。要出门去散心、去看热闹，好的，走喽！有太阳，打雨伞！下雨，打雨伞！想回家，好，马上回去！不想走路，背你！抱你！低了，矮了，坐在老爸的脖子上，架起来！高不高？想自己走路，没问题！慢点儿走，注意看车！有台阶！脚下！累了吧，来，老爸抱你走两步你再自己走，好吗？五尺汉子蹲在那里极力讨好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丫头。如今，看看着了新娘妆，光彩照人的她，简直不敢相信时间如此之快，二十多年，只在眨眼之间。
天还没亮，她已经在收拾书包准备上学。从河东的老一中到河西的实验中学，有三公里路。刮风下雨，下雪上冻，都是她自己去搭车，不让我们接送。上幼儿园时，我们接送了几次，就被拒绝了，自己去，自己回。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上学我送过两次。一次是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陪她到实验小学报名；一次是大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给她送行李到武汉。别的，都是她自己带上书包（行李），跑进跑出、跑东跑西，没让我们操过心。我们担心，总是怕有闪失，她却大大咧咧，我自己都不怕，你们怕啥？有一次，看见她模仿我写的签名 。问她，干啥呢？仿你呀。不然你天天给我签！那还是算了吧，嘴上没说，心里这么想。我天天早出晚归，甚至常常不能着家，指望我每天给她签字，十有八九靠不住。没有制止，算是默认了。因此，读小学、上初中时，不少要家长签字的事都是她代我们签。老师当然看得出来，只是因为她学习成绩好，没有追究她罢了。她在重庆读了三年研究生，我信誓旦旦地说，无论如何也要到学校去看看她，可每年都是从头忙到尾，直到毕业也没去看过。毕业找工作，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靠她自己。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她凭自己的实力考了公务员，面试成绩全市第一。想一想，真有些对不住她，生了，养了，基本上是放任不管、自然 生长。相比许多的父亲 母亲，我们是失职渎职的父亲母亲。
研究生毕业了，我们想让她留在外地，导师也想她留下，她执意要回襄阳。“近一些，不管是你们想见我，还是我想见你们，都方便吧。”听起来似乎言之有理。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是父母这辈子的小棉袄。上辈子的事无从知道，这辈子的小棉袄深有体会。大概是小学五年级，她发表一篇小文章，挣了稿费，给我和她妈妈一人买了一双袜子、一双手套。“你自己呢？”我问。“没钱了。”我们接受了她的礼物，翻稿费之倍给了她经济补偿，但各自表达的心意却不一样。人们总说子女是父母一辈子的牵挂，父母又何偿不是子女一辈子的牵挂？但凡你有个头疼脑热，但凡天气变热变冷，但凡你出门在外，她总是电话啊，短信 啊，视频啊，千叮咛万嘱咐，甚至严厉的批评教育 ，仿佛你是她的孩子。彼此心里都驻着亲情 与关爱，话热，热在心里；话“冷”，也热在心里；话严，还是热在心里。在我和她妈妈之间，她说她是一个主持正义的调停者、一个公正无私的裁判。“我不偏袒谁。谁对我就支持谁，谁错我就批评谁。”妈妈说她偏心时，她说。表态，义正辞严、正经八百的。正如手板手背都是肉，手板的肉总是攥在手心里一样，公正的外表下还是有所偏心的。有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是结成同盟，有时候甚至支持怂恿，弄得她妈妈常常似假似真地吃醋、报怨。
海南岛的沙滩，厦门的鼓浪屿，深圳的世界之窗，杭州的西湖，台湾的日月潭，青岛的崂山，北京的长城，内蒙古的草原，辽宁的大连，山西的五台山，陕西的西安城，四川的九寨沟，贵州的黄果树，湖南的张家界……从四岁开始，她就跟着当高中语文老师的妈妈在暑假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与其说是陪伴，不如是照顾，照看行李，提醒时间，关照注意事项，指点路途迷津。“真是操不完的心。”她常常无可奈何地摇头。“要不是我，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家。”“你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外面，咋叫人放心！”她会象个老太太一样唠叨个没完。事实上，真临到她妈一个人出门在外时，次次都是好模好样的，次次都是平平安安的。任由她絮絮叨叨，不是我们一无是处，只是欣赏她长大了、懂事了、会操心了。陪她旅游，享受唠叨的待遇，我只有过两次，一次是到西双版纳，一次是到长江三峡，沿途，一边听她批评，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幸福 地看着她，享受批评的快乐 。
正当陶醉于这一些的时候，她的婚事宛如春雷惊醒了冬眠已久的草木，种种的不舍呼啦啦疯长起来。出嫁的的时间越近，越想多些时间陪陪她，看看她，很少失眠的我竟然好几夜睡不着觉。当闹也闹过，改口茶也喝过，那个叫做女婿的人背了我的女儿，在众人的簇拥下欢天喜地出门而去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洪水决堤一般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简介：孙代文，湖北省保康县人，出版散文体工作回顾《使命》，在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十多万字，有多篇散文收入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