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 陪你一同度过的那段时光

（一）

总以为过了冬至，你的病就会慢慢的好起来，因为过了冬至就等于过了本命年。自古以来就有“冬至已到岁数长，天增岁月人增寿”这样一种说法，我在虔诚的祷告中盼望着这一天的早点来到。冬至过去了，你的病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于是，我们又延颈举踵元旦的快点到来，依旧傻傻的认为金猪已去、银鼠登门，新的一年总会给你带来新的希望和力量。可是,元旦又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揭开了新年的序幕，而你的身体随着新春的脚步愈加消瘦不堪。面对万般无奈的你，我们总是想方设法找出好多理由来劝导你、安慰你，同样，我们也总是怀着一线希望安抚着自己、抚慰着彼此。在陪你一同抗病的路上，我们和你一同战斗，一起努力！

为了让儿子无忧无虑度过高考时期、为使老母亲拥有一个健康快乐 的晚年生活 ，你每天都以顽强的毅力和不懈的努力同病魔拼搏着、抗衡着。无论我们身处何方，每当第一缕霞光染红天边的时候，我们都会静下心来，双手合十，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向你送上我们相同的祈福，祈求上天开恩、保佑你度过这次难关。我们总是在每一个无望的今天结束的时候又在期盼着一个希望之日的开始，可是，一个个今天在一次次失望中艰难的度过。

（二）

你身心俱疲、隐忍着常人无法承受的思想负担和躯体疼痛，一直在家自我疗养。看到这种状况，我们曾多次催促你去大医院进行一次全面的治疗，即使治愈不了，也能延长几年的生命。每当听到这些劝导时，你都显得异常烦躁和激动，并一再强调：“在我还能自理的情况下，我的病由我自己来掌控，像这种绝症，就是上天也没有办法治愈的可能，几次三番的住院结果证明，我已经承受不了药物副作用给我心身造成的损伤和巨痛，除非此病严重到非去不可的时候…… ”。你的固执让我们一下子陷入尴尬的局面。一次，我发现你咳出的痰液里有血丝，还没等我仔细确证，你快速地把纸巾捏成纸团扔进了马桶，之后你粪便里也不断有血排出，这时你感觉到病情的严重性，才提出想去张掖住院的事情。话一出口，我们来不及半点迟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踏上去张掖就医之路。

当你整装完毕、款款走出电梯、附身进入车门的那一刻，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你挥手告别。你摇下窗口探出头来对着母亲说：阿妈，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感冒了。然后又望着我说：四姐，我把家和阿妈又交给你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家外的事情就让你操个心、拜托了。望着缓缓而去的轿车，我顿时肝肠寸断、号啕大哭。你高大笔直的背影，是刻印在我脑海深处的一颗松柏、长青不老；你回首告别的情景，是定格在我心灵驿站的一帧片段、永生难忘。

仅仅十天左右，回家时的你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面黄肌瘦、步履艰难。你从之前的每天坚持吃一小碗饭到一天只能喝半碗流食；从一天吸一两个小时的氧气到夜以继日的不断吸氧；从24小时服一顿普通的泰勒宁止痛药到六七个小时服一次特效的吗啡片；从独自解手、洗漱、服药、刮胡须到家人帮你料理这些饮食起居，你的坚强、乐观、豁达、幽默 和自信一下子被病毒折磨的面黄肌瘦、一蹶不振。

其实，只要你愿意去大城市、找大医院进行抗癌的一系列治疗的话，我们即使砸锅卖铁也会倾力所为的，每至此时，你都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想看到自己被化疗、放疗搞得体无完肤、痛苦不堪，临了临了还是落个债台高筑、人财两空。而这次你坚持去张掖住院，也是基于三年前查出癌症时，你因咳嗽入住张掖医院呼吸科，歪打正着，结果让人大快人心，你的癌症不但得到了控制并且一天天开始好转，因此，你对这家医院心怀希冀、对那里的医生深信不疑。可是，这次你抱着希望而去、拖着失望而归，治疗结果却是如此的不尽人意。之前，你还充满信心地对我们说：“三年前，是张掖医院挽救了我的生命，这次如果把我的胃病治好，只要我还能吃饭，肿瘤并不可怕，毕竟它在我的身体里与我和睦共处了三年之余，我有足够的信心和决心能够控制住肿瘤的扩散。”

你坚韧的毅力令人敬佩，即使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依旧坚持着站起来，拖着一副散了骨架的身体，一步一挪地走向洗手间，咫尺的距离，你却要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和精力去努力。瘫倒了扶起来、再瘫倒再扶起，嘴里还不断地责怪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宁可几次三番的下床折腾，也不让我们在床上为你接便端尿。

（三）

随着春节的一天天临近，你的状况也一天天令人担忧，万般无奈下，你又提出想去西宁住院试试的事情，并让我们在医院租两间病房，万一病情加重回不了家，就把母亲和孩子接到医院准备过年。听到此话，我立马打电话联系西宁的其她姊妹。她们听到消息后立即放弃手头所有的事情，第一时间分头联系医院，并按你的想法在医院租了两间套房。唯恐耽误你的病情，当天下午，我们就搀扶着你再次走出家门。谁知你满门走出的这个家门，再也没有迎来你满门进入的身影。

来到火车站停车场，我们把你从车上搀扶到轮椅上。午后的冬日，刚好暖暖的照在你的身上，你挺胸抬头，贪婪的享受着明媚的阳光，你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晒太阳了。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候车厅，经过半个多小时守候，你以危重病人的身份优先五分钟通过了检票口，等我和三姐随着人流、带着零七八碎的物件挤进车门时，第一眼看到就是你投过来的那双深邃的眼神，你已经坐在车厢中间的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向我们微笑，尽管很疲惫，但你的笑容像一股暖流、酸酸甜甜的涌进了我的心头。这一幕，再一次成了我脑海深处镌刻的永念。

一路上，我很担心你的身体，时不时扭头看一下坐在错后方位置上的你，你始终把最坚强的一面展现在我的眼前。很快，我们到了西宁车站，当我们一行四人推着你走出火车站大厅时，姐夫、妹夫等五六个人已经早早等候在出站口迎接我们。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你谈笑风生、精神不错。来到病房，你二姐、五姐，还有好几个外甥、外甥女婿都为你的到来而烧水做饭、忙前忙后。你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下临租病房的里里外外，满意的上床休息了。

以后的十一天时间里，我们大家轮流着伺候你、照顾你，使你在人间的最后几天里没感到孤独和委屈。如今想起来，唯独这件事，或许成了我们大家唯一件没留下遗憾的事情。来到医院后，你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次，你让我按摩一下你的胸部，刚按了两下，我就明显的感觉到你的胸部没有任何弹性，按下去就像按压一个面袋一样；你的腹部坚硬的像垫了一块铁板,一霎那，我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我知道你生命的期限已经屈指可数了。带着如此巨大的疼痛，不知道你是怎么隐忍着熬过每一天的？居然还一声不吭的坚持着、忍受着。就在这种时候，你还满怀信心的计划着怎么过年、开春在哪儿买房子、剩下的半年时间里，你想怎么陪伴孩子考大学等事情，你在我们面前很少说一些消极绝望的话。你说，你最忌讳就是提前说“后事”这些不吉利的话。

为了节省你仅存的一点体力，我用勺子给你喂药时，你硬是坚持着坐起来自己服用，你说：“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吃喝拉撒过早的依赖于别人，更不想看到你们对我投来的那一种怜悯和痛惜的眼光”。尽管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尽管你一再的坚持和努力，但癌细胞已经毫不留情的侵蚀了你所有的脏器。

在你入住医院的第三天晚上，终于轮到我来给你做伴守护。虽然，我已连续几个月陪你一起奔波于各个医院，但我依然很庆幸还有机会来陪护你、照顾你。那一晚，我警醒着基本没有睡觉，唯恐我的咳喘给你的心身带来诸多的影响和不便。那一晚，你也一宿未眠，我俩都默默地照顾着彼此、关爱着彼此。天亮时，你望着我扔在垃圾箱里满满一箱子痰纸，非常爱怜的对我说：“四姐，病魔无情，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好好看病，不要再把小病拖成了大病，整晚上你不是鼻塞就是咳喘的，我听着心里难受，从今往后，我们姊妹谁都不能再出问题了、出不起啊”！听到你的这句话，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唯有眼泪婆娑而下。

你曾经还跟我说：你把半辈子缺失的那份父爱，一定会加倍地补偿给你的孩子，让他在成长的过程中，随时随地都沐浴在父亲 的爱河里，让他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幸福 健康的生活和成长。所以，你在孩子心里，不仅是一个慈祥善良、和蔼可亲的好爸爸，更是一位可敬可爱、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此言此句、何时能忘？此行此德、何人能及？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你有意无意的对我说：“四姐，看样子，这次发病我可能挺不过去了，我真的没有力量再坚持下去了”。我强忍着泪水一边安慰着你，一边默默祈求上天：苍天啊，请你慈悲为怀、保佑我可怜的弟弟、再给他一次赡养老人、培育孩子的机会吧？他才48岁啊！正当壮年，他怎么可能在人生 的关键阶段临阵脱逃、撇下老小不管、去另一个世界“苟且偷生”呢？他走了，老母亲的天就塌了，她的余生谁来陪伴；他走了，小侄子的山就倒了，往后的日子，他稚嫩的肩膀怎能挑起生活的重担？

（四）

平日里一向干净卫生的你，非常注重自己的仪表形态，你不但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还时常把一个仪表得体、俊朗帅气、眉清目秀的英俊汉子呈现在我们面前。就在你耗尽生命最后一点能量、离开人世的十几分钟前，你还极力的强打着精神坐起来，斜靠在老婆的怀里，示意我们把你脸上仅有的一点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把残留在你鼻孔和嘴巴里的异物用棉签一点点的掏出来，等我们把你脸上清理的干干净净时，你已经满意的闭上了双眼。我几乎丧失理智的在病房里跳着蹦子，唯恐我的喊叫让你徘徊在生与死的痛苦当中，我把声音压到肚子里，忽然感觉到心肺俱裂，天崩地陷。等亲人们为你做好一切准备后，我迫不及待扑向你的房间、趴到你的病床上，双手捧着你还有体温的内衣内裤和被套枕巾，极力嗅觉着你的味道，哪怕是汗味、头油味、尿骚味、甚至是一点屎臭的味道也行，可是，干净的你“吝啬”的连这么一点念想都没给我们留下。你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修长的身材，笔挺的西服，五官精致、和颜悦色，你是含笑而去的，静静的、走得如此善良安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几分钟的时间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疯狂的责备自己：不就是一顿晚饭吗，我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去吃饭？多少个日子我都不离不弃陪伴在你左右，为什么唯独这一次我鬼使神差就离开了你？再有十来分钟，我为你精心熬制的鸡汤也就好了，你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一口饭了，你为什么不吃一口就那样空着肚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呢？我失控地趴在你的身旁，仔细地观察着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唯恐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我们忽视掉你身上的某一处或许还有心跳、呼吸和脉搏，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恸望，你没带走身边一丝一毫，没留下心中的只言片语。

（五）

过去的路上，有风有雨，过去的日子，有喜有悲，过去的生活，有你独自的心酸和委屈。所有的一切，你都看在眼里、装在心里、痛在身上、笑在脸上。在病痛面前，我们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位可敬可佩、可歌可颂的真正的铁骨汉子。

而今，你离开我们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不论我们怎么依依不舍，你都义无反顾的走了。你走后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唯一的期盼，就是盼望着晚上能够“见”你一面，可惜，到现在连你的背影都没有梦到。

当新年的钟声在我们哭天喊地的悲痛中打破子夜的喧闹时，年迈的母亲抚摸着你生前常坐的那把摇椅声泪俱下。曾几何时，你双腿绕膝，坐在这把藤椅上，边摇边和我们拉家常。现在，人去楼空魂逍遥、物是人非心悲戚。不论走到那儿，那儿都是你曾经的影子，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从今往后，这个家该何去何从？这个小天该由谁来擎起？

2020年，你只生存了短暂的15天。这15天里，你没有过多的语言和交流；你似乎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期限为时不远；你不再服用任何一种药物、不再吞咽任何一口饭菜；你整天趴在被子上，一条腿盘着压在怀里，一条腿耷拉在床沿上，你的脸部和腿脚开始浮肿、麻木；你听到了母亲和儿子连夜赶来看你的声音，这是你生命中最疼爱、最渴望见到的两个人，但你已经没有力量抬头看他俩最后一眼。高龄的母亲来到你的床前，单膝跪地，端起刚刚热好的半杯牛奶，把嘴凑到你的耳边柔声细语的说：平儿，小时候妈妈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喂你长大，这会儿，我这个当妈妈的再喂你一次，你就挣扎着少喝一点行吗？你没能够回答母亲，只见你微闭的双眼浸出了一线泪水，亮亮的、渗入心骨。其实啊，这时候你的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我不想拿自己的感受来诠释你当时的心情 ，这种感觉，不叫疼痛，而是在活人骨头上刮髓、心脏伤口上撒盐啊！这15天的陪伴，堪比陪你行走了48年的生命历程，短暂中依偎着幸福、幸福中感受着真情、真情中寻找着希望、希望中等待着奇迹，一切都在命运的安排中又回到了生命的原点。

你已经随风而去，与我们阴阳两隔，从不相见。没有你的日子，这个家老无所养、小无所教、妻无所依、钱无来源，家无主人、可谓不家啊！

芸芸众生，已经找不到你扬起嘴角、荡起酒窝的灿烂笑容；大千世界，再也听不到你声情并茂、幽默风趣的侃侃而谈。伴着你的悄然离去，一场前所未有的疫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肆虐了中华民族整个土地，人们都宅在家里以最不普通、最简单的方式同全国人民一道并肩奋战、抗击疫情。可我依旧麻木于痛失你的悲痛当中。与此同时，广播电视、新闻媒体都纷纷报道着这次疫情当中许许多多感人 的英雄事迹，他们中有德高望重的老一辈科研工作者、有年轻未婚的白衣天使、有坚守在基层一线的干部群众、有昼夜守护安全的公安干警和人民子弟兵，他们为了拯救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主动请缨作战、甚至为国捐躯，与他们这种大无畏精神和舍小家保大家的英雄气概相比，个人的伤痛算得了什么？忽然明白，只有国的安全，才有家的和谐，只有国的强大，才有家的幸福，只有大爱、生命才有活着的意义和价值。

（六）

亲爱的弟弟，你的离去，留给我最大的痛苦就是你的英年早逝；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你偶尔跟我倾诉内心的苦衷时，我居然没有洗耳恭、站在你的角度替你分担心中的委屈；最大的悲哀就是你被病毒折磨的痛苦不堪时，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你遭受痛苦而束手无策、爱莫能助；最大的遗憾就是在你生命的最后没有把你完完整整的带回家、安息在你自己的床上。

亲爱的弟弟，你的离去，给我们这个本来就残缺不全、并不富裕的家庭带来了诸多无法想象的困难和问题。人间悲剧自然 有，为何我家占几遭？你走后的这段日子里，八十五高龄的母亲，多日来一直以泪洗面、卧床不起，你未满十八岁的儿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这几天一直陪伴在奶奶身边，像你生前照顾母亲一样照顾着他的奶奶，给她端水喂药、为她按腰捶背、替她洗衣做饭，小小年龄，已经担负起了家庭的重任。

亲爱的弟弟，你走后，你单位的领导第一时间前来看望母亲，并且把有关人员的电话号码留在家里，嘱咐母亲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帮助的事情就及时给他们打电话联系。送你下葬的那天，税务局州县两级领导和就近上班的全体同事都亲临现场、为你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庄重的追悼仪式，使在场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不为之感动、为你流泪的。所以，请你放心，在人生的旅程中你虽然只走了一半，但这一半你过得精彩而富有意义，剩下的一半就交给你的姐妹和你的孩子替你逐一完成。

亲爱的弟弟，在通往天堂的行程中，我祝你一路走好；如果还有来生，请允许我还做你的四姐，静守岁月繁华，笑看人生百态、聆听小桥流水、坐享春暖花开，追忆这段珍贵而不同寻常的新春之梦！

作者简介：

冯进菊，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喜爱文学，欣赏散文，有多篇作品发表在《金门源》等报刊和网络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