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痴 ‖ 作者 ‖胡小兵

作者/胡小兵

大舅今年七十九岁了，但是人却闲不住，种了一辈子庄稼的大舅对土地的痴爱程度令后辈无法理解想，所以表弟经常和大舅发生矛盾。

前几年，江村开发，只征收了土地，但村子没有动，许多在地里栽树赚了钱的聪明人对土地早已经没有了感情，任其荒废，大舅看着心疼得不得了，于是，不仅把自家的地全种成了庄稼，还把别人家荒废的土地全都种成了庄稼。

天旱的时候，大舅就到太原庄借我的电缆线和泵子浇地，（那时我们村子已经开发了，我们一家人在太原庄租房过渡，跟栽树赔偿吃了利的我那几年对土地特别的痴狂，到处包地栽树，其实都是奔着开发赔偿去的）大热的天，大舅在地里浇水，看着人心疼不已，对此大舅妈埋怨大舅，都一把年纪了，现在又不愁吃不愁穿的，何必去下那个苦呢？而表弟更是极为的不赞成大舅的做法。

那时，表弟在云南打工，收入极为可观，把老婆孩子都带去了。

然而，自小受穷的大舅对此却并不以为然，我外公英年早逝，做为长兄的大舅从小便受尽了贫穷带来的苦楚。自我记事起便记得大舅总是在地里忙碌着。

早些年间，在我还小的时候，大舅听人说育树苗可以赚钱，于是便在一块地里栽种了侧柏树苗，然而长势特别旺盛的树苗却一时找不到销路，这下可愁坏了大舅，眼看着侧柏一年年长大，却产生不了效益，还耽误了种庄稼，于是，大舅就特别的后悔当初轻信了别人的话，栽了这些愁死人的树苗。

后来，好不容易费劲了周折把地里的侧柏树苗全卖了，终于解决了大舅心头的一桩大事，于是，大舅又开始在地里务弄梨瓜，那时，大舅在梨瓜地里搭个庵子，吃住全在梨瓜地里，精心侍弄着他眼里的那些金蛋蛋，银蛋蛋。

梨瓜成熟的季节，大舅在地里守着，防止别人去偷梨瓜。大舅妈做好了饭给大舅送到地里，然后再把大舅摘好的梨瓜拿到滦镇去卖成钱。

大舅种出的梨瓜皮薄个大，水分多，味道甘甜，所以深受消费者的喜爱，此一项收入为大舅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

在大舅的带动下，侯家堡的人纷纷也学着大舅开始种梨瓜。那些年，江村的梨瓜种植规模越来越大，在周围远近闻名。

后来，江村一度兴起了栽种叫白香蕉的葡萄品种，销路特别的好，于是大舅心热了，开始栽种那种叫白香蕉的葡萄。然而，农民往往都有一个误区，盲目跟风，凑热闹，看栽种白香蕉葡萄效益好，于是周围的村子的人都纷纷跟着栽种白香蕉葡萄。

然而物极必反，当周围村子的白香蕉都成熟的时候，满以为可以凭着高产量好好的大赚一把的葡农们却傻眼了。丰收的白香蕉葡萄却不见大客商来上门收购，摘了拉到集镇上去卖，到处都是卖白香蕉葡萄的，葡萄价格越来越便宜，几年的辛苦白干了，于是，第二年开始大家纷纷忍疼砍掉了辛苦栽了几年的葡萄树，又开始又种起了庄稼。

前几年，当户太八号葡萄开始火起来的时候，看着别人栽种户太八号葡萄大把大把的数钱，大舅又心热了，于是和大舅母商量着在自家地里栽种户太八号葡萄，联想到当初栽种白香蕉葡萄的惨景，这次大舅母和表弟强烈反对大舅种户太八号。

于是，特别伤心失望的大舅，把劲全都使在了土地里，不仅年年在自家的房前屋后栽种瓜果蔬菜，精心侍弄，而且没白天黑夜的在自家的田地里忙活着，精心地侍弄着他的土地和他的庄稼。

于是，当种庄稼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大舅家却年年是小麦、包谷大丰收，粮食堆满仓。从苦日子一路艰难走过来的大舅，对养活了他祖辈的土地有一份特别的痴爱，家中有粮心不慌，不管大舅妈和表弟再怎么的强烈反对，大舅依然执拗着不为所动，种着他的庄稼，侍弄着他的土地。

去年江村大规模拆迁终于开始了，表弟在滦镇早早的租好了房子，让大舅跟着一块搬过去，但大舅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走，虽然大舅母早已去世了，过了三年，老家只剩下了大舅一个人了，然而，年纪越来越大的大舅却说房子还没有拆，我离不开这地方，这里有祖辈生活 的气息，在别人家我住着不自在，还是住自己家里踏实。

今年秋季大舅又在地里种了十多亩的包谷。寒衣节的时候，母亲和我姨妈去舅家给我外婆烧纸的时候说你大舅还在家住着，房前屋后全都是包谷，村里只剩下了一些老人，和你大舅一样都舍不得搬走，你大舅说老家能住一天算一天。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堵的难受。

母亲和姨妈去给外婆烧纸的时候，是星期六，正好是兴隆社区的集日，我在集市上忙着做生意，无法送母亲，母亲和我姨妈是从兴隆社区两个人做伴从中午两点一直走到晚上七点才到的舅家。

其实，外婆的骨灰早都迁走了，母亲和姨妈是在第二天的上午，穿过大舅种包谷的那片田地，到早已只留下了一片空墓穴的坟地上给我外婆烧的纸。母亲说周围都是荒草地，唯有你大舅种包谷的那片地还让人看着心里能踏实一些。

后记:

大舅对于土地的热爱代表着中国老一辈农民对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挚爱和敬畏。民以食为天，其实热爱土地，就是热爱农民自己的生命，土地养育了农民，给予了农民繁衍生息下去的食粮，给予了农民精神和力量。

农耕文化、农耕文明曾是我们这个五千年文明古国立国的根本，曾是我们领先于关外乃至西方国家的优势，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的优势早已消失的荡然无存了。

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经济社会，像大舅这样对土地依然挚爱有加的农民越来越少，工业的大发展，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国的农业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处于了非常尴尬的境地，当舅舅赖以希冀的老屋和土地某一天彻底不存在的时候，舅舅的土地情节也就彻底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