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最美闺蜜】故友若粥：校长夫人老友记

文刘晓兰

木心有诗曰:莹白的暖暖香粳米粥/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东坡、剑南皆嗜粥/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木心一生风风雨雨，沉沉浮浮，为了艺术，他牺牲了尘世烟火的温暖，终生未婚，自感无一个温柔若粥的人。

木心才华高，名气大，但他没有我一介平凡女子幸运。我有一碗接一碗莹白暖暖的香粳米粥，热气腾腾，香雾氤氲，温暖着我骨伤后的每一个日子。

(一)

我和亚利的香米粥熬了35年，始于天真烂漫的初中。

骨伤第3天。周日。

亚利推掉了当天要办理的所有私事，从宝鸡专程赶来看望我。我一看:呀，她简直搬来了个小"超市":菜，馍，挂面，排骨(外带调料)，水果，椰子包饭，油茶……足够我吃10天了，冰箱都塞不下了。她说我不能下楼采购，来时直接就买好了。

寒暄过后，亚利挽起袖子，系上围裙，直接进了厨房，为我炖起了排骨汤。自从孩子去年上大学后，我一个人早出晚归，基夲不生火不开灶，家就像免费的旅店，没有了柴米油盐的相亲，冰锅冷灶，少了生活 最夲质最温暖的烟火气。

亚利是持家做饭的高手。不一会儿，厨房里热气缭绕，白雾袅袅，扑鼻的肉香弥满在整个房间，仿若远处高楼上缈缈的歌声，诱惑着人敏感的味蕾。亚利身穿黑色紧身连衫裙，腰间系着大红细腰带，站在白色的袅袅烟雾中，既有着职业女性的端庄高雅，又不乏家庭主妇的贤惠质朴，我久久地欣赏着她，仿佛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舍得移开半寸目光。

因为亚利一锅香喷喷的肉汤，我久日亳无生气的家，瞬间变得温馨怡人，有了家的气息，有了家的温度。

排骨汤炖好后，考虑到我不能独立洗澡，亚利又手脚不停地帮我洗澡。为防止水滴淋到我受伤的左脚上，她先找来个大塑料袋套在我被石膏固定的脚腿上，再在塑料袋上系一块毛巾固定好。然后搬来两张椅子，成90度摆放好。让我把受伤的左脚抬高放在一张椅子上，坐在另一张椅子。她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帮我洗头，洗身，搓背……手指细腻温柔，恰如窗外四月的春风。恍惚间，我忽然觉得她像极了我亲爱的大姐(伤心的是我的大姐正在宝鸡住院着哩)。

澡，终于洗完了。平日里抬手就成的事，因为要顾及我的脚伤，花费了1个多小时。稍稍歇了一会，亚利又开始帮我打扫卫生，整理冰箱，清理垃圾……临走时，还不忘为我洗好苹果，热好牛奶，倒好吃药的水……

亚利走到门口，回过头微笑着对我说:"好好静养，我走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来"谢谢"这个叠音一一对亲人而言，这个词语太飘太矫情了。

(二)

我和录玲的香米粥熬了32年，始于为理想拼搏的高中。

骨伤第1天。周五。

爱人的同事小强的车刮雨器坏了，要去修理，不能送我和爱人从医院回家。

危难之中，最先想到的是朋友录玲。我和她的友谊始于高中，经过了3O多年岁月的考验，毫无杂质，闪着金子般的光芒。电话打过去，她10分种不到冒雨开车来到医院。

骨伤第4天。周一。

雨，越来越大了。像一首美妙的交响乐，此起彼伏;更像一段节奏鲜明的鼓点，起起落落。

录玲左手执伞，右手提着午饭进门时，已是12点多了。她要等到放学后才能离开。今天她没开车，是坐公交来的。

小巷里的"金蛋油泼刀削面”，是我平常的所爱一一录玲的午饭正合我意。与其说我喜欢其味，不如说我喜欢其制作时滚烫的熟油与红辣子不期相撞时发出的欢叫声，仿佛久别的恋人在不曾相约的时间和地点猝然相逢时的惊叫声。

这是一顿朴素简单的家常饭:油泼面，烧饼，各式菜肴拼成的凉菜，却是我的最爱一一一我喜欢朴素简单的东西，仿佛历经沧桑岁月后的平凡夫妻。

6点多钟，录玲冒着大雨又来了，为我买来了换洗的睡衣，纯棉，粉色，柔软细腻，宛若其人。她执意要为我做晚饭，我说整天不活动，肚子饱得没地方吃。她原夲说好今晚要陪我，但她婆婆要来她家，她得回去。帮我打扫完卫生后，急匆匆地走了。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缠绵深情，悦耳动听，像极了贝多芬《致爱丽丝》里流淌的柔情和蜜意。

(三)

我和颖芳的香米粥熬了27年。始于唯美 浪漫的大学时期。

颖芳是歧山人，现在在咸阳公路管理局宣传科工作。半生勤奋自律，笔耕不辍，著作斐然。她美丽优雅，脱俗安娴，才情超凡，一直以来，是我精神上追慕的偶像。受伤的日子里，我需要一汤一饭，更需要精神的安抚，文字的慰藉。

五月的一天，突发其想，想邀请她参与网络平台上一个诗歌 征文活动，我们语文组的成员也参与了，写了诗作。颖芳现在是省上有名气的诗人 ，想请她对我们语文组成员草写的诗作给予指导，便给她打电话。

"颖芳，你说一个诗人的职责是什么?"

"创作诗歌啊。"她脱口而出。

"还有什么?"我穷追不舍。

"那还真没有想过。"

"扶持非诗人成为诗人。"我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她愉快的笑声。

“如果扶持不成功 呢?"她机智地反问。

"那也没关系。我的口号是:既然做不了诗人，就做诗人永远的朋友。所以，作为朋友，你帮我看看我们语文组这些作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她痛快地答应了一一一我成功了。

"还有，你的作品明天必须交给我，这是刘老师给你布置的作业。"

颖芳说她最近有一个“文学陕军·陕西优秀青年作家进百校”活动的讲座哩，估计明天交不了作业，并笑问拖延作业的后果是什么。

“后果很严重。一是罚站一周;二是从此我就不爱你了;三是彻底绝交。你可要想清楚哟。"

"啊?刘老师厉害的。好吧，好吧，我明天给你按时交作业，行了吧?"颖芳无奈地答应了。

"这还差不多，像我的朋友。"

"你长得那么好看，说啥都是对的。"她最后一句无厘头的结束句，让我乐了好多天。

(四)

我和李昕的香米粥熬了27年。始于我工作的第一站一一纸坊中学。

5月20日，对许多人来说，是个表达爱意的日子，宜告白。对我来说，是一个纪念日一一一骨伤整整一个月了。

李昕知道我喜欢穿白衣服，特意在唯品会上为我买了件白色连衣裙。我说今年夏季我走不了路，美丽不了，只能穿宽大的睡衣。她说那就再买一身睡衣。我说我有哩，不用买了。她说你有是你的，我买的是我的。

6月2日那天，是我拆石膏的日子。她和爱人建军从宝鸡赶来，陪我去医院。那真是一个愉快的下午。

爱人背我下楼时，李昕很感动。下楼后，不知是心疼我爱人，还是为了考验她爱人，随口说了句:"等会儿回来后，让建军把你背上去。"我说:"不用，不用，老贺身体好哩。"

到医院后，李昕在中间推着轮椅，两个魁梧高大的男人像上海滩的保镖一样一左一右跟在旁边，浩浩荡荡进了骨科室。年轻的医生一看，乐了:"他姨，你这脚伤一哈摔成了。"把我们4个人一下子惹笑了。我原以为石膏拆了就能走路了，我就自由了。医生叮咛说两周之内必须静卧，两周以后方可拄着拐仗试走。我一听，头一下子大了。建军在旁边附合医生说:"就是，就是，医生说得对哩。你以为石膏一拆，你就能参加奥运会了?"爱人也像跟屁虫似的补一句:"就是，你不要瞎想了，人家刘翔还没退役哩。"

石膏拆除后，我们一行4人又浩浩荡荡开进医技楼拍了片子。在大厅里等待取片子时，建军弯腰伸胳膊迈腿地活动起来了，李昕问他干什么。他回头冲着李昕神秘地一笑，说:"你真是好记性啊，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回去时背晓兰上五楼嘛，我先练习练习姿势啊!"李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还真背呀?你就是愿意背，人家晓兰愿不愿意让你背。是不，晓兰?"我知道李昕在色与友之间为难了。李昕肯定希望听到我否定的答案。我就故意逗她，急忙转向建军说:"我愿意，我愿意。你别害怕，我不重，只有两袋面的重量。"李昕一听，蒙了，傻了。不过，她真是个聪明的人，眼睛稍微一斜，看见了在门口翻手机的我的爱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顿时发光了，喊道:"老贺，老贺，建军说回家时要背晓兰上楼哩，你愿意不?""我当然愿意呀。这段时间我把晓兰背上背下，还要累死了。再说了，我还要为自己换个机会呢?"老贺头也不抬地回答。"换个什么机会啊?"李昕疑惑地问。"你家不是在8楼吗?我背你时比建军背晓兰时要多上3层哩，我一点都不吃亏啊。”这下轮到我着急了，不等李昕推，摇着轮椅冲到他面前，大吼一声:"你敢"……

(五)

我和碧云的香米粥熬了15年。始于纸坊中学。

那天晚上写完《骨伤手记》，己10点多了，爱人还没回来。远在千里之遥的西藏支教的芳邻碧云发来了问候的微信。碧云与我相识10多年了，大千世界，我们是有缘人。我们先同在纸坊共事，后又同在西中共事。更传奇的是，我们是仅隔3步之距的邻居。在单位，我们是同事;在家里，我们是邻居;在心里，我们是彼此信任的好朋友。2年前，她和爱人一同去西藏支教去了。于公而言，这是一件幸事，于私而言，却是一件憾事。没有她的日子里，我更加孤独了。那天语文组的人到家看望我，得知我每天的午饭没有保障，同声叹道:如果碧云在，该有多好啊!殊不知，在我的心里，不知多少次对自己说:如果碧云在，该有多好啊!如果碧云在，我哪儿都不去;如果碧云在，我或许还不会摔伤呢……

尺寸素笺，难载万语千言。生命中那些温柔如香粥的故友我虽不能一个一个叙写，像巧文，琴利，列翠，芳丽，巧丽，曾伟，晓凡，会萍，风萍，峥嵘，雪茹……，但我把她们一个一个写进了我的《骨伤手记》里，让她们永恒地留存在我朴素的文字里，让她们绽放的人性的光芒，熠熠生辉。她们和我一样，都是尘世中微不足道的小小颗粒，普通，平凡，渺小，名不见经传，却从未失去善良友爱的美丽光华。更为重要的是，我把她们一个一个请进了我的生命里，参与我的喜怒哀乐，见证我的悲欢离合，与我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她们宛若秀丽江南的一句句吴侬软语，轻柔绵长;她们仿佛春归大地时的一声声燕歌莺鸣，曼妙婉转，她们宛若珍藏在旧时光里的一件件粗布老棉衣，朴素可亲;她们如同我身体的一个个零件，跟随我在漫长的光明中缱绻，流转。

夏洛蒂:勃朗特说:"像橡树般一寸寸成长起来的友情，要比像瓜蔓般突然蹿起来的友情更为可靠。"那些经由岁月的温火慢慢熬成的友情香米粥，如夏荷的清香，缕缕丝丝，漫飘在生命的流光中。

如何定义“友情'?也许不需要定义，只是存在这样一个人，在劫后余生的时刻给你成熟智慧的启迪和温情的抚照，让你劳瘁的心安顿下来，与你一起流连逝去年代的光景，细察当下生命的幽动，思索历史中不为人知的角角落落的隐秘纹理，和生活细枝末节的崭新奇迹……也许更多，已近乎一种心照不宣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