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大哥

墨雪卿日期:伤感散文阅读:19917

陈涛 一读书人

前阵子回了趟东北,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面,倒有近一半时间耗在哈尔滨,跟母校和母校的人腻在一起。关于母校的话,不想多说,一说就没完。与母校相关的人,却不能不讲。可笼统讲吧,讲了也白讲,骂也骂得不疼不痒,夸也夸得虚张声势。最稳妥的法子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么一路顺下去。可我今天偏要任性一回,不讲政治,只论亲疏,把与我最亲最近的放在头里讲。

与代金生学长的接触,之前大抵通过网络,见过面,却没说上几句话,微信圈倒时常互动,也无非是逗闷子、扯犊子,非要按个名分,就算点赞之交吧。正经聊过的话题只有一个。那是前年,我们见面后不久的一天,因着群里几句半玩笑的话,他私信找我,说可以出面张罗一下,由我执笔出本关于母校的书。那会儿,我创业 正是吃劲的时候,写书也只是个想法,可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含糊,张口就应下了。过了大概一个月吧,这老哥又在微信上找我说话,那意思是:我没忘,已经着手在办。他说在办,可我已经不能够全信了,毕竟场面上的事,总还算经了一些,不了了之的结局见多了,也见惯了。

时间又过了几个月,就在我渐已忘却的时候,意外地又收到老代的微信,通知我:沈社长调任了,书的事黄了。沈社长的调任,我早已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我也早有预测。只是,我虽预测到了结果,却没预测到这结果的知会,竟来得如此郑重其事。由此我断定:老代的为人至少是靠谱的。

靠谱,是我给老代的初步定性。靠谱的人其实蛮少。

此事告吹,我俩继续点赞相交,只是交情升了级,由点赞之交,晋为点赞深交。人与人之间的交情,源于一回回的交手,那交手也无需拳拳到肉,却一定要正儿八经。架势拉开,便已见了分晓。

后来,借了“龙江最牛群主”的评选活动,老代着实风光了一把,出的是十二级的风头,抱得“金牛”归不算,那金牛竟还是金牛堆里的头牛。群主代金生同志,也因此获封“代金牛”。老代的江湖名号已经喊乱了,哪些吃惯了他招待的,胡乱封他作“代金券”,就算抵了饭钱。要说这些名号里面叫得最响的,还得是“代主席”。一叫叫了足足三十年。

代主席是船院时期的学生会主席。不大点一学生娃,竟衬了八个秘书、两部电话,外带专用的广播台、办公室,却仍嫌官小,一双小眼睛溜溜转个不停:反正21#楼已经没跑了,11#楼也没人打主意,何不趁此空档,到更广阔的天地大展一番拳脚?也不负了俺这一股子冲天的牛气。于是通电四方:俺老代有意收编你们,尔等是战是降?工大率先表态:愿使船院掌舵,执金牛耳。林大农大理工黑大更兼商师二院,见龙江二当家的都投了诚,哪还有话说,俯首便拜,齐呼:船院掌舵!执金牛耳!结果就是,船院的代主席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龙江高校届的扛把子,再喊代主席,那可就是喊省学联的代主席了。有人可要起哄了:分明是执行主席好吧?那就得说人家老代这姓好了,就看你咋理解了呗。

老代是为母校立过功的人。这功该如何表呢?直说率众与军区对峙,保下了21#号楼,听着也稀松平常——“我还“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呢”!你要这么聊天,咱就换一种聊法。先回答一个问题:亲爱的校友,母校由哪几部分组成?答案或有不同,能调众口的只有一个:11#楼、21#楼、31#楼、41#楼、51#楼。对,就是这五座楼,失去一座,就好比是五华(华东华南华西华北华中)缺了一华,五野(一野二野三野四野华野)残了一野。然后呢?没有然后,然后的事,老代没让发生。不过,51#楼的事你总了解吧?提到51#楼,你的小心脏是不是猛地一塞?那就是了,论规模,它只有21#楼的一半,论位置,更不可同日而语,可它归了别人,就好比是你娶了五房媳妇,房房能干,还与你交心,突然就被人把老五征了花姑娘,你心里啥滋味?你要还不服,非说:“率众”而已,又非一力为之,牛什么牛?单说这率众,就已经很牛了啊,彭德怀、刘伯承、陈毅、林彪、聂荣臻为什么牛?因为他们分别是一野、二野、三野、四野、华野的司令啊。司令者,率众的干活。更何况,人家老代当年保卫21#楼,干的可不光是摇扇子的轻巧活,撸起袖子不算,还把鞋袜给脱了。话说爬到毛主席像上撒野,得需要多大的虎劲!

又岂止是21#楼呢,代主席当年为母校争下的家业还包括:41#楼、12#楼,以及体育场(原养猪圈)的地皮。

老代有功于母校。没毛病。

话头牵回来,说说与老代在哈重聚的经过。这次返校,一连参加几场活动,最后一场是在图书馆,某校友资助的校园 读书节闭幕盛典,正与国际读书日应景,我的到场可算恰逢其盛。我是压着点入场的,不得不分开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巧了,傍着我坐的正是老代。我在学校没什么熟人,偶遇老代可算故人重逢,因倍感亲切,又紧挨着,故多聊了几句,倒算不上是谈笑甚欢。在此之前,这位学长给我的感觉,只是满满的江湖气,可归入四川袍哥、东北老大一类,跟他说话自然 要慎着点,更何况如今又踩着了人家的地头。

“代学长您也来了!”“那可不,我是咱学校图书馆的宣传大使。”

我嘴上没说,只在心里嘀咕:你倒成了图书馆大使,那还要我这个读书人干啥?

老代的电话是调了静音的,只在开场前接过一回,再打进来就由着它震,偶尔拿起来,也只是拍照。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人虽然外表粗犷,语出无状,却还懂规矩、守秩序。时下守秩序的人也不多。

接的那通电话,我留意听了,是生意上的朋友,人已到图书馆外。他给安排了去处,喊人坐等,等活动完结。有意思,放着实实在在的买卖不谈,跑来务虚。再说,图书馆宣传大使,算个啥差啊?没得工资领不说,隔三差五地跑来,人喝水(老代水喝得少,主要喝酒),车烧油,少不了还要搭些银子进去。老代却不服这理儿,把嘴一撇:“三海一核”加图书馆,你懂不懂?“你咋不上天呢?“三海一核”加代金生,得了呗?”行啊!”

散了场,我与老代便算别过,他要会他的朋友,我要陪我的兄弟。谁曾想,饭桌上又见着了。敢情这家伙谈生意是抽空,当大使才是专职啊!你还别以为人家做买卖是小打小闹,老代说了:黄河以北的光缆是我铺的!移动联通是我养大的!这话初听以为是玩笑,更像是吹牛,直到后来有了旁证,我才开始稍稍相信。殷志伟师兄说:代金生这家伙,钱算是赚够了。我要是跟谁说老代把钱赚够了,那无非是艳羡他房有几套、妻有几房而已,偏偏说这话的是咱们的终身殷博士前任志处长现役伟老板,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以无产阶级的财富标准,来打量代金生同志了,便是这“同志”二字怕也不方便再用了——即便我已退团,又未曾入党。

敢情这哥们还是个实干家,倒光不是练嘴的。实干而能务虚,不是当真看破,必是别有用心。

我从没尝过财富的甜头,所以代大老板的富贵不能淫我。我知道惦念也惦念不来,示好也是白搭,于是索性当它是粪蛋子,心里还平衡些。正所谓,别人的财富于我如浮云。如果说之前的种种,已让我对这家伙心生好感的话,那他在酒桌上的表现,便足以令我刮目,使我感佩。

中午聚餐的有十余人,主办方与部分校领导、嘉宾在座,开席后另有重量级校友赶来——如今已是堂堂正厅级干部。我最不起眼,就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心想万一有人拱火掀桌子,我也好夺门逃走,毕竟别个儿来头都不小,治伤也能报。老代瞧出了我的心思,便主动凑过来,陪了我坐,顺手还把白酒瓶子连同酒桌上的话语权抄了来。按说,就算按资排位,主位上也该有他一席,降尊与我为伍,便是为我张目了——虽然他是一双小眼睛。原来,老代不仅是落拓的老代,还是细腻善察而又懂得体恤的老代,而他的体恤偏又来得那么不动声色,不给人压力,不使人受窘。他大概没预备叫我回报,又或是根本就没打算我能领会。可我偏偏懂得起。我跟别人喝啤的,小口抿,跟他整白的,一口闷。

老代很受用。老代很快活。

席间,老代还秀了他那手绵里藏针的功夫,着实叫人拍案,只是这里不方便细说。

酒品既人品,这话我信。酒品好坏,不光看是否能喝,是否敢喝,更要看酒过三巡以后:是否管得住自己,是否顾得到别人,是否辨得清形势,是否化得了危局。所谓看酒品,也无外乎先用酒精溶掉你的防备,激出你的本性来,再细细端详,看品行,看能力。我观老代喝酒以后,不东倒西歪,不胡说八道,不上下其手,不闭目塞听,又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帮了战友,出了风头,便由此断定此人酒品一级棒,人品没得说。

男人的交情是喝出来,但这喝出来的交情,多数只能维持一顿酒的时间。有些人酒桌还没下,就因为谁偷奸少喝一杯,谁捷足先登买了单而折了谁的面子,酒瓶子一抄,就给脑袋开了瓢,过命的兄弟成了要命的兄弟。只有少数的交情,是酒醒以后还作数的。我嘴里喊着老代大哥,心里却不能确定:我俩之间的交情究竟属于哪种?以至于他许诺说要请我喝酒,我也只是应着,再做出一副期待的表情来。

如此,我便带了这不太确信的期待继续北上,逾十日而还。

而在此之前,我已给老代发了信息,告知抵哈日期,表达了把酒言欢的愿望。老代回我:次日中午可聚。信息读罢,我已心凉半截:中午聚,如何尽兴?怕是搪塞我呢吧?于是便对这聚,不再存有期待,索性约了张玲社长,把上午的空档填满。

次日一早,张玲开车来接,我便随她去了出版社。谈兴正劲时忽接老代微信,告知随后就到,准备出发。没想到代老板会亲自来接,又来得那么早,以至于我的安排竟然撞车。我便回说:将打车前往,不必来接。可他坚持,也只好据实以告。一个小时后,老代的奥迪就停在了出版社楼下。当时他与张玲还不相识,也就没上来,喊我不必着急,谈正事要紧。我下了楼来,径直走向路边一辆黑色奥迪。但那不是他,他的车是白色,很优雅绅士的那种白色,因衬得粗犷汉子老代也优雅了起来。老代原也有他优雅的一面。

张玲社长陪我下楼,并赠书两本——确切地说是,一本送我,另一本托我转赠老代。拿到书的第一是时间,老代就问我要了张玲的微信,发信息表示感谢。这个老代我熟悉,是那个在图书馆全程手机静音,知礼节不差事的老代。

不到十点,就上了老代的车,直奔文庙而去。为什么要去文庙?我以为的好去处,应该是有山有水那种,没有山也行,总要有点水吧,哪怕水不大呢,比如,洗浴中心、温泉会所就很好啊。老代领着我转文庙,跟我讲了学校的不少往事,其中就包括这文庙。文庙原不是庙,是军工的图书馆,奥列霍夫顾问办公的地方。他带我来,是为了招待,更是为着一种传承,一种从哈军工到哈船院再到哈工程的校史传承。学校没给开的课,他给补上了,他认准我担得起这份传承——因着我的笔和前些日子已经通过考察的我的酒品和人品。不得不说,对于母校,老代怀着非同一般的感情,他主动担起了一份义务,一份被很多看作是狗拿耗子的义务。老代是有情怀有担当的老代。

庙内有些古迹,我们便由此聊开,从张学良聊到蒋介石,从蒋介石聊到毛泽东,再聊到毛泽东以降的新中国历届领导人及建国以后的种种。明显感觉到,老代是读过不少书的,他做图书馆宣传大使是够格的。我信手抛给他什么样的话题,他总能接得住,拿不准的地方,也就明说,从不硬撑着说些官话、门面话、车轱辘话、没营养的话。偶有臧否,虽然明确,却不激烈。明确,是因为他有着很朴素的标准、鲜明的立场,不激烈,是因为他的考虑问题都是从过日子的角度出发,把历史人物 首先当人来看,设身处地地做柴米油盐诸般算计,每每得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结论:狗日的,谁都不容易。

现下的中国,罕少有批判,尽多的是谩骂,骂也不因怒其不争,于是只剩下冷嘲热讽;骂也不做理性分析,于是只剩下胡搅蛮缠;骂也不为人性张目,于是只剩下冷眼旁观;骂也不是真情流露,于是只剩下曲意逢迎;骂也不以行动殿后,于是只剩下虚张声势。

责任!理性!温度!真实!建设!

我以为交朋友,以人品和认识为最要紧。一个人,若对天下人都怀着恶意,偏独对你大献殷勤,则不是生性偏执,必是口蜜腹剑;两个人,若总话不投机,则你的天上人间,是他的道德禁地,也就没法子好好玩耍了。人品过硬、认识趋同,就有可能称兄道弟,若还有点相投的臭味,哪可不就是天造地设了嘛。在我看来,老代是有趣的。

酒足饭饱后便找地方稍事休息,晚上还有大米哥的场子要赶。枯坐无聊,我俩便把闲话来解闷。

“陈涛,你是作家,得深入生活 ,我来考考你,你说桌子上为啥有桌布?”“……”“就是为了瞎搞啊,男人女人勾勾搭搭那点事呗,反正桌布下面谁也看不到,就跟关了灯一样!”

“我再问你,你说东北人为啥喜欢吃烧烤?……算了,我告诉你吧,很简单,穷得呗。一顿烧烤才几个钱?几个人包间里一坐,咔咔几个硬菜上来得多贵!我研究一阵子了,错不了。”

我喜这样的干脆的答案,也喜欢这样利落的表述,正应了“话糙理不糙”的老话。

我相信朴素的分析可以揭示出十足的真理,我相信纯粹的真理无需装饰也能熠熠生辉。越自信,就越简单。底气不足,才会引经据典,拉上祖宗壮胆,牵出圣贤助威。顾左右而言其他,应是心中有鬼,弃简直而就繁杂,必是故弄玄虚。

老代很有趣,很直白,很纯粹。

晚餐就在军工门口的海鲜餐厅,除了我俩,还有大米、张玲、郎咸波、陈文义,不掺外人,都是校友。其中,大米、张玲之前就见过,暂不多说。郎咸波与陈文义与我则是初见。虽是初见,却似旧识,微信是个好东西。郎与陈都是七十年代的老大学生,学养深,阅历广,郎有一种看破不说破的超然,陈则练就了一手抽丝剥茧的好能耐。听他二人评论时事、臧否人物,实在长见识。然而,我还是喜欢老代的犀利、痛快、不啰嗦,只一句“知识分子的软弱”,就使文义大哥破了功,苦心孤诣的营造瞬间离崩。当秀才遇见兵,当文艺范撞上土匪气,无法,只能苦笑。

值金生同志52岁华诞,略述生平如下,博一笑尔:

老代是1984年绥化地区理科高考状元,入读船院后获学生直选为学生会主席,又兼黑龙江省学联执行主席。为保卫21#楼率,他曾众与军区对峙,爬上主席像朝首长喊话,与司令员斗智斗勇。毕业后从政,兼做十项全能运动员。后又下海,铺设的光缆可绕地球好几圈,攒下的家财能修龙塔好几座……五十二年来,风头出尽,繁华阅尽:得过奖,当过官,闹过事,赚过钱。如今无官无职一身轻,财务时间两自由,每日喝酒、会友、读书、钓鱼,浑然忘我,只不忘曾经是船院学子,如今是工程一员,一心为母校争面子、赚里子。校门之外的事他也要管,自称“公民小代”,携公平秤横行于超市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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