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生丨散文||高吉庆老师
作者简介
张开生，笔名，山风、一雀、野草
一
教师节临近。几天来脑子里一直重复着一个老师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在教师节下午的细雨声中，让键盘的哒哒声呼唤出了高吉庆老师的身影。
初中时期的好多老师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唯独高老师以其特殊的性情给我们留下了特殊的记忆。
高老师给我们班的第一兴趣是他的名字。上到初二的第一学期，在他来我们班的前几天，高吉庆的名字就首先在我们班里疯传开了。一群不谙世事的少年，未见其名，就只听其音的“高机枪”、“高机枪”的传叫了起来。叫着叫着，有的学生还叫成了“高射机枪”、“高炮机枪”。就连不少女同学也“高机枪”、“高机枪”地嬉叫着。一时我很纳闷：一个语文老师怎么就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怪名子？
也就是被同学们叫成了“高机枪”的怪异名字，极大地刺激了几个俏皮同学的神经。这日上午课间操时，一个同学竟在讲台上模仿着《上甘岭》影片中志愿军战士打机枪的动作叫道：“全班注意，高机抢射击开始！”于是他嘴里就咚咚咚，突突突地射响了起来。正热闹中，一个高个子的男同学大步跨上讲台手一挥叫道：你学得不对！“突突突”是打重机枪的声音，轻机枪才是“咚咚咚”的声音！于是乎，教室里咚咚咚，突突突地爆响起来……好不热闹。
二
正狂欢时，上课钟突然响起，大家这才慌忙各归各位，嬉皮笑脸地等老师来上课。
钟声刚一落，只见一位个子高挑的小平头老师轻步走了进来，又利落地跨上了讲台。他往讲桌中央端端一站，眼神明亮地扫视着全班学生。他那长方形的脸庞上满是粉红的严肃，双目炯炯得直刺你心。霎时，教室里鸦雀无声，静得坐在后排的我能听见前排同学的呼吸声。好一个严厉的老师！我想。
“高机枪！”突然，一个叫声从教室后边爆响。哗啦一下—— 教室里如山洪暴发，顿时大哗。高老师惊愕得一愣，脸刷地一下全红了。他的目光在教室里飞快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直呼他姓名的目标，便两手在胸前一交叉，双目一闭，定宁在那儿——像一尊关老爷的塑像。教室里顿时又静了起来，无不惊奇地望着他。
突然，啪的一声，他拿起教科书在讲桌上一拍，大声道：对，对，对！高吉庆，高吉庆，而非高机枪也！他犹如机枪连射，右手在空中一挥，身子猛地转向黑板，刷刷刷的几下在黑板右上边写出了高吉庆三个大字。他出其不意的一连串“机枪猛射”，只打得同学们抬不起头来。大家大气不敢出，教室里霎时静若死水。接下来，他讲了些什么，已记不得多少了。而正是他这般独特的“开场白”，使我们知道了他那别样的厉害。
下课钟一响过，高老师夹起教科书走了出去，而只把同学们的“老师再见”，留在了叽叽喳喳的教室里。
这时候，忽见许明新同学紧跟了出去。他快步赶在高老师前边，突然一站，将腰深深躬向高老师说：老师我错了。高老师先是莫名地盯了他一眼，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脸一沉：“长本事了你！好样的！在家里你就是这个样喊叫父母 名字的？”许明新低头弓腰滑稽地连声道歉：“学生不敢，学生不敢。”。高老师似笑非笑道：“真长本事了你，敢叫高吉庆，就跟我再叫呀！”学生不敢，是学生我没有控制住，再也不敢！许明新又连连点头哈腰。“你还知道不敢！”高老师竟忍不住扑哧一笑，指着许明新晃动的小脑袋，“唉——好可爱的一个小混账虫！”
学生不敢，学生不敢。许明新依然滑稽地点头哈腰。“孺子可教也……”高老师朗朗一笑转身大步走去。许明新弓着腰直到高老师远去。一伙同学立刻围了上去，又是一场闹笑。
三
打这以后，高老师的课堂上再也没有一点儿骚乱。他以自己独特的风趣与幽默 渐然吸引住了他的学生，攫住了一群懵懂少年的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课堂上，依然我行我素，将厚厚的长篇小说 《林海雪原》盖在课本下，觉得老师讲的有意思就听课，没味道时就趴在桌上看小说。这天的语文课上，我又沉迷在小说里。忽然隐隐觉得同桌女同学的胳膊肘碰了一下。扭头正想问她怎么啦，突然，哗啦一声，我的小说被一只大手抽走了。回头才发现高老师目光犀利地出现在面前。他扬了一下手中的小说，说道：“爱看书很好，不看书咋会写出好文章！但是上语文课不能看。收起来，课下给我好好看吧。”说着啪地一声把书扔在我面前。一场虚惊过去了。我心里好感激他。
星期五上午最后两节课是法定的作文课。一上课，照例是老师发作文，接着是作文评讲。有好作文，老师就当堂边朗读边夸奖，谁的作文被朗读了，那是很荣耀的事。最后老师才写出本次作文题目，并且还要讲解一番题目该怎样做。他讲的很多，我只记住了一句：就是要多看书，多练习写。我的作文他已朗读过了几次，心想这次也一定少不了，心里正美滋滋的。
“张开生！”突然，高老师冲我一吼，“看看你的作文，字给我写得龙飞凤舞！哪里还像字！给我重抄一遍，抄的不行就再抄一遍！”眨眼间，呼啦一下，我的作文本就被他从讲台上扔了过来，扑到我脸上。我接住本子脸羞红得无地自容。
“作文再好，字不好，谁能看得懂！字是面子，你知道不知道？”他又是一阵连射。我懵了，心里憋屈得慌。总想着，只要作文好，字又能怎么样。未料，一种不以为然的逆反心理，从此使我就不给高老师好好写字。直道今天我也没有给高老师写出端正的好字来，每每想起一阵愧疚。
四
高老师的语文课讲得也实在好，同学们从心眼里佩服。他讲《范进中举》一课的情景，至今依然鲜活在心里。他绘声绘色地朗读着讲着，等讲到范进知道自己中举了时，他竟也激情得仰面大笑，两手一拍叫道：“咦—— 中了，中了！”紧接着他又双手在胸前一拍笑道：咦，中了，中了！就像范进一样一下子疯了。只激动得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咦，中了，中了”的笑浪。然而，高老师并不以为然，继续推波助澜地读讲……“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说道：“该死的畜生！你中了甚么？”一个嘴巴打将去。……这时高老师又学着胡屠户右手一挥一个嘴巴打将了过去。同学们的目光全被抓了去，久久收不回来。大家的兴趣、激情完全被他激发了起来，大有不可收拾的地步。突然下课铃响了起来。大家还是不肯下课，缠着老师再讲下去。
“接下来你们自己看。下课！”他说，长长舒了口气，笑眯眯地走出教室。
高老师讲的这一课，许是是个契机，是道桥梁，也是那时一群少年们领略文学的一块敲门砖。很多同学由此一下子喜欢上了古典文学。之前，就已读了《三国演义》、《水浒传》、《三家巷》、《家》及《战争与和平》等几部外国名著，而那只是猎涉故事 情节的粗读，并未品味文字、语言、人物 形象的艺术性。也正是由此才通读了《儒林外史》，初三的时候又读了《红楼梦》，首次领略了古典文学的艺术魅力。记得班里的张林朝同学由此竟痴爱古文走火入魔，他在半个月的麦假期间，就把一小本《窦娥冤》剧本背了个滚瓜烂熟。每晚在宿舍里他一会儿学着窦娥，一会儿有学着张驴儿，一段一段地给同学们演唱。
现在回忆起高老师讲的许多语文课，依然符合现今的语文教学理念。这就是只有激发出学生们的兴趣和爱好，也才能学好一门课程。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高老师他那别有韵味的朗读、绘声绘色的讲读，以及他那恰到好处的模仿、一针见血地直刺主题 ，还有他幽默的微笑，无不都刻在了我们记忆的屏幕上。
高吉庆老师，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我们敬爱的“高级枪”老师。每每一想起他就倍觉亲切。
他是古城人，后来调到古城第一高小当校长。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为教学累死的，去世时才五十多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