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当墨西哥的清道夫,也不愿当德国的电影导演
宁愿当墨西哥的清道夫,也不愿当德国的电影导演
与《明镜》周刊谈德国电影政策并宣称去国之意
■法斯宾德先生,您意欲离开德国,前往美国,为什么?
我不喜欢在德国继续生活 下去,或许这是我非常个人的感受,我觉得此间正因循着某种褊狭、闭塞。而这种感觉并非只我个人有。我相当确定会愈来愈难拍自己想拍的影片了。
■问题在哪里?除了您所谓的闭塞之外。
或许还在于德国电影迄今——很可能还会再久一些一向来倚赖这种起初运作得相当自由的、奇特的补助金制度。然而现在的趋势却看好文学改编电影。
■然而您最卖座的影片《冯塔纳:艾菲·布里斯特》,岂不也是文学改编电影。
重点就在这里,要是我可以继续拍这类电影,一切就太美妙了;换句话说,倘若我是另外一个人,或许我就可以说服我自己:那是我真正想拍的东西。我确实已尽我所能地拍出比较没有妥色彩的东西。然而现在我似乎不得不收手了;起码现在我必须索究竟要做什么,才能让补助单位给一点钱。
毫无疑问,为了能放手制作一部片,我当然有这个需要,这是
■您难道还需要国家的钱吗?
在话下的。我可以自行负担一部现在就可以自己制作的比较小模的电影。否则在德国要拍属于自己的影片是太贵了。您可是仰赖补助金维生的?
我只有一次将一部脚本呈上去,就是《冯塔纳:艾菲·布里斯特》在这之前的二十部影片,从未有呈递脚本上去的情形。然而观在我可不想逞英雄,我并没有说我拒绝这种制度。(不过我虽然在言语上未曾表示,但倒是曾以实际行动表示过
■然而,您如今以大笔经费将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绝望》撒上银幕。
我接这个案子是因为我拥有了比和较小牌的制片人共事更多的自由。当有像盖瑞亚这样一个德国最大的避税公司投资一笔可观的经费时,自然 就引人好奇,想看看成果是否也同样地好。另一方面在今年年初,您倒是怀着相当乐观的心情 重新人您一度退出的“作者电影出版公司"。
你不能说我加入是满怀乐观的期待,这个印象是错误的。我们当时所设想的,当然不是到头来无法做的那件事。我们心中那个乌托邦梦想 就是,和一群人一起来做一些事,使电影公司这类组织可以为一些非商业的东西来服务。
■你离开电影出版公司并非出于怨气?
我离开那里并无怨气,因为我告诉自己,我在电影公司所获取的经验对我个人来说还算差强人意。电影公司要愈商业化愈好。但是我为其他人感到惋惜,我认为他们是需要我们所怀抱的部份理想的。而悲哀的是那些拍了处女作,却无法将之安顿在任何发片商或电影公司的人,以及那些已经不是第一次拍电影,面却被人以市场性来评估的人。电影公司当前必须建立一个合理的财务基础,才能够再度发行难懂的影片。我想,这是个老游戏圆您也经常参与
我并未参与。我为我所重视,以及与电影公司有关的事情戮力争取。
■原定为西德意志广播电台拍摄改编自古斯塔夫·弗雷塔克的小说 《借与贷》的电影版,由于人们再一次嗅到其中的反犹太气味而触礁,这是否是您离开电影公司的另一项原因?
有时事情全凑在一块儿,真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一个凡是碰触到界线、走偏锋险路都会动辄得咎的境地。冯·赛尔经理未读过或讨论过手边的资料,就将案子打回,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他这样做是为了树立权威,为了比较不费事地推动电台结构的改变及文化部门的解散。我了解他这个动作是对电视台内部所仅有的一丁点自由赶尽杀绝,而电视台也不一定能满足更高层次者的诉求。
■您希望在好莱坞可以找到这份自由?
我认为我在好莱坞可有更多的自由,因为他们对商业的兴趣是清楚的。道格拉斯·瑟克的一句话四年来一直在我耳边响着:你非来美国不可。他说,一旦他们要在你身上捞到钱,他们就会给你让他们能够在你身上捞钱的机会。不管这是否称得上自由,都丝毫不是问题。我只说,我宁愿这种方式的不自由,也不愿妄想我在这里是自由的。假如我要在这里继续工作的话,我终究必须参与我在美国决不会参与的事情。
■您在美国将参与什么事情?
我和一家德国的避税公司有一纸合约,他们要和美国一家公司合作一部在洛杉矶拍摄的影片。是一部非常古典的美国B级片,没什么独创性的东西。
■您在德国将收手不干了吗?
我毫无疑问将继续为西德意志广播电台工作,但是我可以打包票说,即使在今天,我也无法再拍出像《玛塔》这样的电视电影当年我拍这部片是为了尽可能清楚地呈现一桩有虐待受虐狂关系的婚姻,因为它愈是极端地被呈现出来,所有结过婚的人便愈能够认同剧中人。这在当时并不成问题。倘若我今天推出这样的东西,那么某些人的耳际将响起一记警钟,说其中有反建制的色彩。电视编委大人想必会自问,这岂不是他必须寻求自保的一种模棱两可的状况吗?而由于人们并不喜欢隐藏自己,因而很容易演变成他对我说:“您可有别的东西?”
■《八小时不成为一日》又如何?
若是在今天,也同样不可能拍出来。充其量是一部令人沮丧的写实劳工电影。他们却说:“OK,很好,它会让观众沮丧,他们会干脆把电视机关掉。”倘若情况更糟的话,我宁愿当墨西哥的清道夫,也不愿在德国当电影导演。我宁可要白纸上的审查,也不要妄想自己也有参与评鉴的自由。
■然而您的同行像赫尔措格,不也依自己的意愿行事?
他最近的两部影片便是他一心想拍的电影。唯有《玻璃心》得自于突来的奇想:他将以法国对他《人人为自己,上帝反大家》的影评拍成电影。
■您新近坐上了柏林影展评审席,此间的德国电影是否让您所忧心忡忡之事得到确认?
此间有一些电影极端证实了我所忧心绝望之事。例如:《葛瑞特·明德》我并无意伤害海蒂·格妮①但我认为今后将大量出现这类的影片。我也丝毫无法了解何以有人这样完全没有诚意地拍她第一部故事 片。
■海蒂·格妮再简单不过地告诉自己:他们要的就是这和东西,你就由这里捞钱吧
它当前并不只关系到我们,还关系到其他刚起步的人,而假如他们全都向《葛瑞特·明德》看齐而踏入电影这一行的话,等着瞧吧,最吃香者莫过于尽量往平庸靠拢的……今年柏林影展竞赛单元提名的三部片中,唯一未得到补助金的影片是尼可劳斯·席林的《逐出天堂》就并非偶然。它是极具个人色彩、毫不妥协的电影。赫尔措格的《史楚锡流浪记》也同样因此拿不到奖,有别于贝恩哈特·维奇的《征服大本营》。我知道维奇已走到他个人和财务的极限,但这部片仍然不够个人化。
■然而维奇这部片可丝毫不是媚俗的文学改编电影。
显然可见,维奇这部片是失败了。我觉得非常可惜,因为我喜欢他,我所不解的是,这失败之作竟可以赢得评审团的认可,他们为这企划案的不具个性而颁钱给他。
■如此说来,评审团显然在评断上既无美学标准,亦未见其他标准。
恐怕他们已找到美学标准了,终于有所凭据了,但也令人遗感。他们数年来并未有一个依据的标准,这倒是可幸。
■他们现在也依然没有,假如你看到获国家电影奖的名:《海因里希》、《葛瑞特·明德》、《女士和众生相》的话…
有的,有的,我确实可从中找出一个共通性:非个人化。艺术性事件在此变成不危险了,因为它不再具有任何生命
■这从何而来?
它来自于评审团和电视台结结实实被德国电影的景况给吓倒了。所拍出的东西是他们不明白的,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影片令他们无法得到一个概观,而现在他们将此媒体握于股掌中,使之愈来愈不危险。倘若提供补助金的政府今天说“我们将为自由的堡垒提供资金,并且让人们真正反映出他们的现实”时,我对这政府的所有概念就矛盾了。但这点在纯粹商业体制的好莱坞却是更有可能的。
■法斯宾德先生,谢谢您接受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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