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鹏 ：追求
——追记睢宁作家钱立言
文 / 魏鹏
有的人追求金钱，有的人追求享乐，有的人追求清廉，有的人追求奉献……人，都有不同的追求。低级趣味的追求，往往让人心神不宁、醉生梦死；而高尚的追求，却能令人心胸坦荡……睢宁县计生指导站退休干部钱立言，因身患心脏早搏等多种慢性病，早在1971年就被医生预言，他的生命活不过三年。生命短暂，让钱立言无比珍惜，他把分分秒秒都用在学习和创作上，勤奋工作，笔耕不辍，在省市和国家级报刊发表了小说 、散文、诗歌 、报告文学、论文等120多篇（首），出版了小说散文合集《冠军梦》。他以我国人口与计划生育为题材而创作的长篇小说《解枷记》，历时9年，共23章26万字，于2015年12月由黄河出版社出版发行。《睢宁文学七十年》（2019年12月江苏人民出版社）选了他的小说《水》等作品，大家一看作者生平简介，才知他离世时是2018年9月29日。
读书，让他心胸坦荡
钱立言生于1941年10月15日。那时，他家境清贫，上小学时就常饿肚子。遇到下雪天，他中午放学就不回家了，因为回家也没有吃的。中午饭时，他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隔着窗户看着蝴蝶般飘飞的雪花。
初中时，学校举办马拉松长跑比赛，当时，钱立言的脑海里好像没有这41公里零195米的概念，只知道跑，跑，不要命地向终点跑去，全程用了4小时零3分钟，比当时的国家三级运动员的标准还少2分钟。他毕竟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啊！比赛结束后，他累倒在学校，汗水把被子都湿透了。因体力透支过度，1961年就患了心脏早博病，体质一落千丈，随后又患上了肝硬化、肺气肿等多种疾病。
1962年7月，钱立言从徐州农校毕业了，此时正是国家困难时期，暂不分配工作。毕业后，钱立言常到他立珍姐工作的剧场看戏，有一天，他看了天津杂技团演出，其中有个节目叫《火箭飞人》，主演是个9岁的孩子，演得优美 、和谐又惊心动魄，钱立言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空虚和渺小，从那以后，他时刻告诫自己，要努力，不要浪费生命。就在这时，他和书结上了“良缘”，把书称为“神师”和“良朋”，整日里“漫卷诗书喜若狂”。那时，身上只要有钱，他都用来买书。他买的第一本书是《电影特殊的表现手段》，书里的内容久记不忘。
读书，提高了他的文化艺术修养，让他视野开阔，心胸坦荡。他特别爱读哲学、美学方面的书，如《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宁全集》，还有尼采、佛罗伊德、培根、荣格、叔本华、黑格尔、杜夫海纳、桑塔耶纳等人的著作。
1971年，他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医院会诊后预言：最多只能坚持三年。这话，他听到了，但他没怕，只是想：三年，还能看好多书啊！这时他正在看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长的》，病床上，他已无力拿起一本书了，就让爱人把书拆成单页贴在病床边的墙上，然后面向墙壁，一页一页地瞅，瞅了几个月，才把全书瞅完。这本书，让他变得更加坚强，也更加乐观。
钱立言读书讲究精读，他读过的书，不但要做标记、划重点，有的还要摘录、写心得。特别是读古书，看得更细。他专门备有一个本子，专记生字的读音和用法。他写的读书笔记有20多本，达30多万字。他从1964年分配到甘肃省民乐县、永昌县工作，到1987年调回江苏省睢宁县计生指导站，全部家当只有9箱的书籍。原永昌县委书记吴轲曾评价说：“现在能静下心读书的人已不多了，我发现永昌县的钱立言是个爱读书的人。”
读书的目的，是要改造自我，提高境界，同时也是创作的前提。文学理论家赫德森说，作品的价值“几乎完全取决于作者本人的道德力、洞察力及全部哲学精神与倾向。”钱立言在永昌县文化馆工作时，除了创作外，还负责文物保管工作。有一天，一个上海的文物贩子找都他，对他说：“钱老师，你只要弄一件文物出来，盖楼的钱都有了！”钱立言果断地说：“文物是公家的，这绝对不可以！”文物贩子仍不罢休，连连盯他三天。钱立言说：“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听到这话，文物贩子只好灰溜溜地走开了。
创作，让他生命充实
如果说读书让钱立言让视野开阔，心胸坦荡，那么创作就让他有了成就感，感到生命充实。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爱读书？他说，要想把文章写得深一点、美一点，就要多读书，就要不断地改造自己。
A·托尔斯泰说过，作家是和作品一道成长的。为了写作，钱立言每天天明即起，从不睡懒觉。在做早饭时，他的脑海里都在构思，在酝酿，哪怕是饭前半个小时，甚至是锅开后用炆火烧煮的15分钟时间里，他都用来写作。饭桌上，他摆放着纸和笔，一旦来了灵感就奋笔疾书；医院里，他把病床当书桌，病情一好转，他就趴在病床上写。他的散文《护神》、小说《冠军梦》等作品的一些章节，都是在病床上写出的。
在钱立言的旅行包里，少不了这样几件东西：稿纸、钢笔、墨水、书和药品。1980年，他女儿在兰州陆军总医院做肌腱移植手术，钱立言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七个多小时，女儿才从手术室抬出来。病床上，他呼唤着女儿，趴在女儿床头哭泣，直到女儿醒来。这一天，钱立言同女儿一样粒米没进，但他回到旅馆又拿起笔来，不停地写，写……他说，这时，只有不停地写作，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2008年，钱立言的大女儿钱湲不幸患上癌症，在徐州住院治疗期间，睢宁县委书记王天琦和钱湲的工作单位都给予关注，给予救济，让他激动无比。在陪女儿住院期间，他眼含着热泪写下了《出发》、《睢宁越变越美》和《泪痕浥浥盼春归》等作品。医院的护士看到他边哭边写，泪水把稿纸都打湿了，就心疼地说：“钱老师，你不要写了。在这种情况下写作，需要多大的承受力啊！”钱立言说：“我不写，就对不起那么多对我女儿病情关注的人；我不写，就对不起生我养我的故土。”
为了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他拜甘肃著名作家王萌鲜为师，虚心向他学习写作知识。1986年，他到安徽省青年文学院作家班进修一年；1987年，又参加了《海燕》文学月刊函授一年。泪水变“燃油”，产生无尽的动力。“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刻苦的学习和实践，使钱立言的文学创作成绩斐然。小说《继母》获“中华杯”二等奖，散文《大海，我的母亲》获中华散文大赛一等奖，《嫚儿的呼唤》获《海燕》月刊优秀作品奖，诗歌《路边的小草》被选入《中国新诗选》。1996年，钱立言以优异的创作成果加入了徐州市作家协会，并出版了小说散文集《冠军梦》。江苏作家王建评价说：“钱立言笔下的主人公，大多是农村的小人物 ，正是他们的苦辣酸甜，他们的曲曲折折，他们的恩恩怨怨，构成了钱立言五彩的小说世界。钱立言在文字中和他们交流时，一定是流着泪的，字里行间的激情盈盈欲滴。但他又是那样的冷静与悲壮，把那许多平凡而平淡的场景演绎得如此缠绵、激荡！他是蘸着自己的泪和血在写作啊！”
环保，让他乐此不疲
钱立言在小说《水》里，含泪诉说了大旱季节发生在梨花寨二队与乡水管所之间的用水故事 。其实，在钱立言许多作品中，都涉及到环境资源保护问题，无论是在甘肃的民乐、永昌还是江苏的睢宁，他都倾注了自己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关爱，为环境写作，为环境宣传，为此在所不惜，乐此不疲。
在《保护我们的水环境》一文里，钱立言写道：我刚参加工作时，被派到甘肃民乐县的易家湾大队搞“社教”。易家湾坐落在祁连山系的几道土质山梁上，吃水特别困难。房东把两只木桶架到小毛驴背上，到十里外的山沟里去驮雪水。为节约用水，就一水几用，洗土豆的水澄清后，再洗衣服或刷锅，刷锅水再用来饮牲口。我们工作队员用水，就更节约了，洗脸水一茶缸，刷牙水半茶缸，衣服很脏了才洗，洗也得用二茬水。有一天房东问我：“钱同志，你洗脸了没有？”我说：“没有。”她便给我端来一点水。我一看，那哪里是水，那是糜子汤啊！原来是她烧糜子汤时添多了水，但又舍不得倒掉，就端来给我洗脸了。
正因为钱立言有过这番经历，让他对水环境特别关注。从甘肃调到睢宁后，他发现县城用水存在两大问题：一是没有地面水厂，工业及生活 用水，全靠抽取深层地下水。他认为，大量抽取地下水，破坏生态平衡。二是水污染严重，有污水流经的河流，都已看不到鱼虾了。于是他把自己的病情置之度外，不停地向县委、县政府和有关部门建议：关闭深水井，建设地面水厂和污水处理厂。
钱立言不仅多次向县委、县政府建议，还在报刊上撰文说：深层地下水，是宝贵的资源，不能随意开采。一些发达国家对开采深层地下水，须经专家论证，严格控制，哪个井能开，哪个井不能开，都列入规划，用卫星监管，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应该学习人家严谨的科学态度。
建地面水厂和污水处理厂，耗资巨大。钱立言说，德国相当一部分污水处理厂是政府投入建设的。我们财政筹资能力较低，可推广市场化运作方式，吸取社会或外来资金，将城市环境基础设施由公益性资产转向可经营性资产，水厂建成后，谁受益谁交费。在钱立言和一些有识之士的共同奔走呼吁下，县委、县委启动了“甘泉入户工程”。
2006年10月24日，睢宁县举行地面水厂建设决策会，县四套班子全体成员通过票决方式成功 解决了地面水厂建设的决策问题。2007年10月22日，睢宁县污水处理厂建成投产，标志着睢宁县城区污水直排历史的结束。
从2009年8月15日起，睢宁县将分批关闭城区80个单位共95眼自备井。同年9月20日前，完成了首批41个单位、48眼井的关闭任务。消息传来，钱立言夜不能寐，他兴奋地说：“关闭自备井，将城区供水纳入统一管理，不仅可以保护有限的地下水资源，而且能够让市民吃上安全、卫生、洁净的优质水，这是县委、县政府落实科学发展观和正确政绩观，为人民群众办的一件好事实事，是一项惠民利民的“民心工程”！
钱立言不但为“甘泉入户工程”欢歌，还十分关注野生动物的生存环境。有人把吃野生动物当做时髦，他则认为是耻辱。他自己不吃野生动物，也坚决反对别人吃。有一次，一位同事给他送来半蛇皮口袋的青蛙，他很吃惊地说：“我不吃青蛙，快把他们放生吧。”随后，他又把这位同事批评一通。
野生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把它们杀了，做成美味佳肴呢？太残忍了！钱立言由此想到自己小时候看伯父杀牛的情景：当牛刀插入牛胸时，牛“哞”地一生惨叫，鲜红的血瀑布般喷射出来，牛的眼里豆粒大的泪水滚滚而下……钱立言幼小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始终挥之不去，他从心里呼唤：“不要再杀动物了！”于是，一个新思维、新理念在他的脑海里产生了：人类要改变吃法，实行无伤害饮食。若要摄取动物蛋白，那就喝牛奶、吃鸡蛋吧。他的想法很美。按美学家公道友信的说法，美的本质“就是对生命的肯定。”
人改造了环境，环境塑造了人。听到县委、县政府为实现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作出的一个个决策，看到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越来越美的生存环境，钱立言全身的病都仿佛都痊愈了，他心花怒放，他奋笔疾书，他纵情欢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若钱立言在世，看到人民因食野生动物而引发的新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不知又会有何感想……
作者简介：
魏鹏，在《诗刊》《雨花》《延河》《草原》《鸭绿江》《青海湖》《文学界》《新故事》《民间文学》《上海文学》《天津文学》《黄河文学》《安徽文学》《散文百家》《短篇小说》《中国铁路文艺》等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有作品获奖并收入多种选集。著有诗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