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雨农丨孤独的老人和她的狗

作者：向雨农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个寒冷的冬天，天空灰朦朦的暗，北风呼啸，好像要掀翻四婆婆家的茅草屋，风拍打着四婆婆家的破门，破窗，拍的吱吱的响，屋里昏暗，隐隐约约看到有一张门板，铺在土砖上的床，床上倦缩着一个老人，盖着又脏又薄的乱棉被，在床上没有一点动弹和声响，一条大黄狗围绕着床嘤嘤的叫，像是悲伤的哭泣。它用脚爪抓抓被子，又用舌头舔舔老人冰冷的脸庞，狗感觉每有任何声响，于是又围绕着床转，然后依偎在老人的身傍。

风越吹越响，雪仗着风的势力，在天空旋转着，飞舞着，指拇大的雪花纷纷飘下，到了傍晚，雪覆盖了田野，山坡，村庄，压弯了树，压断了好多树的枝丫。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地白雪皑皑，苍苍茫茫，是冰雪的世界。

向家院子都是屋挨屋，唯有四婆婆家在偏辟的山弯弯里，隔着院子大概有三四百米远，是个独门独院。此刻，家家关门闭户，也看不见袅袅炊烟。鸟儿藏在窝巢怕冷，也懒得叫几声，静的能听到小孩在尿桶撒尿的声音。人们还在昏昏的沉睡。

从四婆婆摇摇晃晃的茅草屋里，传出狗低沉的哭声，这声音听起来好渗人，好悽凉。就像一个老男人过渡伤心发出沉闷的低吟。无助的狗，把哭声叫的越来越大，甚至大到震落茅草上的雪花，村民在沉睡中被狗的哭泣声惊醒，侧耳细听，今天这狗好似男人的哭声。声音从四婆婆茅草屋那里传来。人们惊慌蹬鞋披衣，走出自家的院门。

村民吱吱喳喳，议论纷纷，三五成群，前前后后的来到孤零零的茅草屋的坝子上，有几个老婶子，轻轻喊着四婆婆，喊了几声，屋里也没有人答应。只听到狗嚷嚷的声音，她们推开破门，屋里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到从破窗里射进雪的白影，听到狗在床边悲伤的哼。她们顺着狗的声音，摸到床上，摸到四婆婆冰凉的躯体。摇一摇，喊一喊，听不到任何回声。大家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昨晚四婆婆被冷死了。

这下炸开了锅，几个婶子慌忙跑出屋来，语无伦次的大喊外面的人，快，快，快来人，四婆婆死了，几个劳动力蜂涌进去，吸烟的人把火柴划亮，点了煤油灯，这才看清了四婆婆的脸相，稀蔬花白的头发，紫青的脸，脸上似乎还有点黒黑的灰尘。眼睛闭得紧紧的，眼角还有几点长长的泪痕，一直流到她的耳根。

有个大婶急急忙忙的去喊队长，队长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二十几岁的后生，他三步并着两步走，风风火火的来到四婆婆的茅草屋，二话不说，抱着遗体就往保管室走，泪水从他的脸颊哗哗流下。雪在他的脚下咔咔咔的响，叫人快拿块门板来，门板上铺好干稻草，把四婆婆慢慢的放下。

队长硬咽着说，大伙都看到了，四婆婆走了，走的很突然，走的很悽惨，只有这条大黄狗在她的身边。四婆婆来到咱们这里，有四五十几年了，今年大概七十多岁了。在旧社会，是被四鸭客爷爷赌博赢来的。四爷爷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年青的时候给别人狩鸭子，和其它村庄的人打牌把鸭子也输了，最后就破罐破摔。在生的时候，喝酒了就打她。原来她是别人的媳妇。也是个漂亮的婆姨，和四爷爷一起几年了，也没生一男半女，没过一天好日子，起早贪黑的劳累，吃没有吃的，穿没有穿的。脸上也没有笑容，在一起没几年。有一天黄昏。四爷爷喝醉了掉到水沟里淹死了，她不悲伤也没有眼泪。过了两个月，慢慢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出现，也爱说话了，那家有事她也爱帮忙了。旧社会解放了，她在队里狩了一头大水牛，挣工分，她什么苦也愿吃，什么脏活累活她都做，经常省吃俭用，全队二十几户人家，那家的娃儿饿的哭，她偷偷的塞一个烤红苕，或烤洋芋，有时也塞一个包谷坨。她就这样接济乡亲们。特别是五八年自然 灾害，家家都没有吃的，大人小孩饿的前胸贴后背。走路气喘吁吁脚无力饿的偏偏倒。四婆婆攒了一萝筐红苕，从草木灰里扒出来，背到队里的保管室，交给老队长，队长喊人煮成苕糊糊，男女老少一人一碗。有的人边吃边哭，感激四婆婆的救命之恩。从那天起大家都叫她四婆婆。

队长说到这里，大家都泣不成声，队长吩咐几个人做棺材板，几个人挖墓井，喊两个能干的大婶，给四婆婆洗干净，找两套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

第二天，天一亮，人们抬着四婆婆的棺椁上山了，雪还下着，洒满了送丧人的身上，棺梈上铺满一层薄薄的雪，地上的雪被抬丧的人踩的嚓嚓的响，印上一串串杂乱深深地脚印。大黄狗紧跟棺椁旁。

人们把四婆婆安葬在向阳的坡上，人们鞠了三个躬，流着泪水，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四婆婆。可是大黄狗还在坟头一动不动的守在这里，无论人们怎样喊它跟着回去，它就是不愿走，一会儿看看人们消失的背影，一会儿又看看四婆婆的坟。有人说，它是四婆婆在水沟里救起的狗儿，四婆婆把它养活了，就相依为命，形影不离。四婆婆走到那里它就跟到那里，四婆婆牵着牛，牛后面跟着狗，这是人们经常看到的风景。如今四婆婆走了，狗舍不得她，留恋她，在坟墓边陪伴她，大黄守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人们看到它时，已经冰硬的死了。人们把它就埋在四婆婆的坟边。她们也好有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