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的台灯是活的 ——记于《玩具总动员4》全球公映前第34天

原创： 爱电影的小支

皮克斯的台灯是活的

——记于《玩具总动员4》全球公映前第34天

下礼拜语文课要求写作文，题目是“假如心中有盏灯”或者“心中那盏灯”。灯，代表光明、希望，不用看就能猜到全年级八百份作文卷子里至少四百份的内容。一想到灯，人们总是最先想到光明给予人的引领作用，这盏灯最好是一盏大点的、靠谱一点的灯，像是车前灯、路灯都太寒酸了，探照灯还凑活，海上的那种灯塔比较好，如果再贪心点会想到太阳，不过那大概就跑题了，直接三类。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盏灯是个台灯呢？还是那种会动的、会自己瞎跑的、有思想的台灯，官方翻译为“顽皮跳跳灯”？

我说的不是像《千与千寻》里带领千寻和无脸男到钱婆婆屋子里的那种会走的路灯：那盏灯多乖啊。一点一点把你领到正确的位置，你走的慢了，它停下来等你一会，然后等你跟上了，接着往前跳。你到了地方，它乖巧地往马路边上一站，和普通的路灯没什么两样。当你最后感激自己在神隐之地遇见的人们时，大概不会想到有这么一盏引领你前进的路灯。这灯乖的简直想让人上去摸摸头——如果身高足够高就好了。

这盏台灯可不会这么干。这个出生于一九八六年的家伙有着大大的灯罩子，圆滚滚的白色大灯泡，一副对什么都充满的好奇心的样子，对着滚来的皮球大眼瞪小眼，对着小台灯大眼瞪小眼，对着自己的皮克斯公司的logo大眼瞪小眼，对着观众大眼瞪小眼。这家伙来回欺弄同样代表皮克斯的球，在自己公司的电影上映前一次次踩扁PIXAR里的字母I，再用它那无辜的大灯泡照向观众，要是那是一盏真的灯，估计观众得被晃得够呛，它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它就是个熊孩子。靠谱吗？哦，算了吧。

但是皮克斯可喜欢这盏灯了。皮克斯五大创业 元勋之一劳伦斯-利维在他的《孵化皮克斯》中说他看到当时皮克斯仅有的一点家底：两个短片《锡铁小兵》《顽皮跳跳灯》和正在制作中的、连后期处理都没完成的《玩具总动员》电影中将将能看出来故事 在讲啥的一小段，惊叹不已：“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简直太棒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电影！”

这就从这盏令人无语的灯牵扯到《玩具总动员》这个电影系列了。这部电影系列很有的可说：包括奥斯卡金像奖、安妮奖、美国金球奖等等在内的无数次获奖和提名，世界上第一部纯电脑制作的动画长片，动画史上名列前茅的票房奇迹……不过这么说太烂俗了。这一点都不符合这个电影系列的男主人公胡迪警长给人的感觉。

你只是部电影，我只是个玩具。

皮克斯给人的感觉是活的。它用一部部电影直接把你往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一推，让你整个人置身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就像一个整天呆在家里的孩子突然凭空掉进一个游乐场里，在高塔上住了十八年的长发公主突然掉进熙熙攘攘的集市里一样。你想象一下这种场景。

它不用点明就可以告诉你：你看，玩具是活的，汽车是活的，你的所有情感也是活的，小虫子和各种海洋生物是会说话的，机器人是有情感的，超级英雄是有弱点的，怪物是迫不得已才去吓人的，森林里的黑瞎子可能曾经是个王子或者皇后，已经死去的在另一个世界里活得有声有色——只要你别忘了他就好。

你只要接受了电影的情节，你就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些事实。你的理智告诉你：嗨，这就是个电影啊，那些都是编造出来的。但是你早已相信这世界上有认为自己是玩具的玩具，不认为自己是玩具的玩具，统治玩具的玩具，被玩具统治的玩具，小气自私的玩具，善良大度的玩具，自以为是的玩具，安于平淡的玩具，充满爱与信任的玩具，悲观厌世的玩具，坚贞不移的玩具，易于背叛的玩具，聪明机警的玩具，紧张木讷的玩具，冷嘲热讽的玩具，宽宏大量的玩具，爱出风头的玩具，坠入爱河的玩具，尽忠职守的玩具，幽默 诙谐的玩具……

然后把“玩具”两个字随便换上个别的名词：汽车，虫子，鱼，机器人，怪物，情感，亡灵，随便你选。再走一轮。然后……再换一个，再走一轮。

你可能会说你没有相信过这些是真的。先好好想一想你在看《玩具总动员3》《机器人总动员》或者《寻梦环游记》的时候有没有流泪再说话。

皮克斯就像它那盏灯一样皮。调皮的皮。它非要撩你不可。它说《玩具总动员》是个合家欢喜剧，还非要吓你一下。黑暗中钻出一个蜘蛛一样的铁架子，上面还搁了一个满头是刺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洋娃娃脑袋，钓鱼竿下面长着一双充满肉感的模特长腿，弹簧小丑盒子里按在弹簧上面的是个绿色的大手，还用它的指甲抓着地面一下一下拖着整个盒子向你走，一个滑板上安着一个肌肉猛男的身子，脑袋却是个方块鸭子头——《驱魔人》《弗兰肯斯坦》《人玩鬼》《活跳尸》《猛鬼追魂》，你脑子里都不知道闪过多少恐怖电影了。巴斯光年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拯救宇宙太空无限的超级英雄，拿自己的小灯泡当激光武器，无知者无畏，没在怕的。就算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玩具之后，还一度自暴自弃，也不怕死了。我倒是觉得胡迪这个热爱生命和小主人安迪的玩具绝对晚上回家要做噩梦了。

然后说《玩具总动员3》吧：一个又大又旧的洋娃娃，一只眼睛残疾了，永远只能半睁着，在晚上坐在一个铁链子秋千上，头扬起四十五度角看着月亮，秋千轻轻地晃动着，铁链子发出细微的吱呀吱呀的响声。主角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走过，然后——锵！一声尖利的音效，娃娃的头瞬间旋转整整一百八十度，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你！——这真的是在描述一个合家欢喜剧的场景吗？

《玩具总动员》是个动画电影，选材也是适合小孩子的，但它非要和你讲大道理，而且它讲的实在太好了，成年人看了都要深思，都要落泪。第一部里胡迪警长告诉巴斯光年，当玩具比当太空骑警好多了！你看对面的那栋房子，里面有个孩子他认为你是最棒的，不是因为你是“the”巴斯光年，而是因为你是“a”巴斯光年，你是他的玩具！你夜里会发光，你翅膀能打开，你头盔能打开，你有空手道功能，你会说话，你是个超酷的玩具！只有极少数人都能走到世界顶端影响人类命运，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但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价值：你的父母 需要你，因为你是他们的子女，你的配偶需要你，因为你是他的爱人，你的孩子需要你，因为你是他的家长，你的朋友需要你，因为你是他的朋友，你的同学、同事需要你，因为你是他们的同学、同事，这不是因为你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因为一次问候，一次陪伴，一顿晚餐，一次作业，一个项目，都是小事。路边摔倒的老人需要你，因为可能你伸出手去，就能打破僵局；需要巨款治病的人需要你，因为可能你在微公益上捐助不多的一些钱，就能为目标的达成更进一步；新闻媒体需要你，因为可能你的一次转发，就能让值得关注的实事更快地传播出去。都是小事。

第二部有点传统文化的意味了。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的玩具千千万万，为什么非要选择牛仔警长和太空骑警呢？牛仔玩具作为美国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标志，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人类勇攀科技高峰、走向太空的时代背景下，早已被当时所流行的太空玩具所取代。巴斯光年在超市里看到整整一面墙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玩具，而胡迪却必须以博物馆宣传的方式让人们熟知。文化性质的东西最辉煌的时候不应该是在博物馆里，应该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时候吧？巴斯光年发现自己不再独一无二，这是第一部讨论的事情，第二部重点在于胡迪的选择。他的选择，便是“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就是像说，传统文化的复苏不在于申请了多少个“非遗”，说它们有多么重要、值得传承，而是真的以身作则地把它们融入百姓的生活 ，就像谢冕先生所写的《馅饼记俗》里所说的那样。

如果说前两部更注重说理，那第三部就更注重抒情 。小主人的长大、玩具们被送给更小的孩子，来继续发挥自己的价值，是个感人 的桥段，但是里面最令人感动和深思的是影片对“爱”的讨论。爱包括信任。胡迪从来不怕被安迪抛弃，因为他相信安迪不会把自己丢掉，而且他明白自己会永远在安迪身边，如果他带他去阁楼，他就会欣然呆在阁楼里。信任、陪伴，这是他爱安迪的方式。他认为自己被爱，有很大一部分也因为他爱安迪。草莓熊没有像胡迪爱安迪一样，足够得信任和爱他的主人黛西，所以他容易变得悲观厌世，并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胡迪把黛西的名牌扔给草莓熊，说“一个孩子和玩具最深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可以想像，黛西如果有一天知道草莓熊对她的看法，肯定会很难过，绝对是一次暴击。你分明知道对方爱你，却还是把对方往坏处想，是一种任性。胡迪把黛西的名牌和一句“她爱你”甩给草莓熊，因为你没法跟糊涂人讲道理，那句话也颇有一种“事实就是这样，你的态度决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的味道。

我记得看到《玩具总动员2》中间翠丝悲伤地回想自己被主人抛弃的经历那段情节时，我母亲在旁边说：“这说的大家都不敢扔玩具了，扔了就像罪人一样。”这就是皮克斯的撩人之处！它的“活”，就体现在这！它就是要让你接受这种万物都有生命的思想，他就是要你看着你的衣服，你的家具、你的书、你的文具、你小时候的玩具，窗外的树、草地、花、房子、蓝天白云，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身边的一切，然后觉得他们都是可爱的。你觉得你在操控他们，但他们是你的生活，所有的他们现在的样子，是你对待他们的态度的体现。这是你的生活。这是你。

所以你看吧——顽皮的小台灯踩扁了皮克斯球，大台灯摇摇头，好像一个父亲 看见他调皮的儿子又捣乱了。片头的小台灯踩扁字母I时，还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执着地简直像个孩子。台灯是活的啊。《玩具总动员》剧组的工作人员为了找到电影里双脚被固定在同一块塑料片上的绿色士兵玩具的走路方式，把自己的一双拖鞋用强力胶粘在一块大木板上，自己穿上去来回在屋里跳着走，这盏小台灯就在办公桌上看着他。皮克斯从来不需要什么老大老大的灯塔，他只需要一盏家家都有的，在凌乱的办公桌上最不起眼的小台灯，作为自己的标志。每当你看到那盏小台灯，然后想——如果它是活的呢？那么，故事开始了。

《玩具总动员》系列从第一部的1995年，到第二部的1999年，到第三部的2010年，在来自迪士尼等多方面的压力和资金、时间周转问题上，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却部部都成就了经典，因为它永远热爱生活。它不是在做电影，而是在做实实在在的生活。今年是2019年，第四部很快要全球公映了，这中间跨越了传奇般的24年，但是当你在看电影的过程中不会感觉这是传奇，就像《玩具总动员3》片尾的时候胡迪站在玩具们中间看着巴斯和翠丝跳舞，给他们扔鲜花，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着身子，好像他的那些历险，他对无论是谁一贯的、义无反顾的帮助，他为了做一个普通的、可以为孩子带来快乐 的玩具而放弃自己的身价，都像轻云一般是理所当然的。走过了这么多，胡迪警长还是胡迪警长，皮克斯还是皮克斯。

到时候，我会把我的胡迪玩偶带过去看《玩具总动员4》，在小台灯第无数次调皮地踩扁了字母I，并无辜地看向我们时，让胡迪警长向它挥挥手。他们会知道的。

2019年5月18日

P.S.本人作为一个业余影视爱好者，在撰写本文的时候没有查太多电影公司内部运转的资料，只是从看电影这一个角度去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感触，难免可能会有缺漏或错误的地方，请大家谅解~ 另外我虽然自称为电影爱好者，但是由于平时学业繁忙，真正看过的电影或者电视剧并没有特别多，我对电影领域的了解也只能算是冰山一角（还不到）。我把《玩具总动员》里的一些场景和一些上个世纪的恐怖电影比较，也是参考了豆瓣网用户“参与者”对《玩具总动员》的影评《向经典的黑色电影和B级片致敬》。我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很有意思，因为我本人挺喜欢欧美的一些恐怖电影。真的很感谢我的朋友们可以容忍我整天来回来去掰扯我知道的这点东西……这是我注册这个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希望可以遇见同好，可以在公众号后台交流哦~

最后送上我为信仰的充值——

You are my favorite deputy!